第28章 不許碰她
“還給我!“
蘇明德?lián)渖先�,卻被矮墩子一腳踹在膝窩,撲通跪倒在地。
佝僂背的那個趁機從后面勒住他脖子,一股混合著汗臭和尿騷味的體味熏得他直干嘔。
“聽說有文化的同志身上都有錢?“
瘦高個蹲下來,臟兮兮的手指在蘇明德口袋里翻找。
“怎么就這么點啊,都不夠哥幾個喝酒的啊�!�
蘇明德劇烈掙扎起來。
“放開我!你們這群——“
“啪!“
一記耳光抽得他眼前發(fā)黑。
矮墩子揪住他頭發(fā)強迫他抬頭。
“怎么跟我大哥說話呢?“
瘦高個突然眼睛一亮,從蘇明德貼身的襯衫口袋里摸出張照片。
“哎呦喂,這是誰家小媳婦?長得真水靈!“
他舔著嘴唇把照片傳給同伙。
照片上是劉美娟。
蘇明德偷偷從她工作證上揭下來的二寸照。
此刻被幾只臟手傳來傳去,邊角很快沾上了黑指印。
蘇明德的眼睛瞬間都紅了。
“不許碰她!“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開束縛撲向瘦高個。
兩人滾作一團,蘇明德瘋了一樣廝打對方的臉。
但很快,一記悶棍砸在他后背上,他痛呼一聲松了手。
矮墩子掄起木棍又要打,被瘦高個攔住。
“等等�!�
瘦高個抹了把鼻血,陰笑著站起來。
“有文化的同志怎么能喜歡打架呢?“
他突然一腳踩在蘇明德手上,碾得指骨咯咯作響。
“咱們帶你玩玩別的。“
佝僂背的乞丐麻利地扒下蘇明德的的確良襯衫,矮墩子則解他皮帶。
“聽說他們這樣的,都穿的確良褲衩?讓哥幾個開開眼!“
“住手!你們這群畜生!“
蘇明德拼命掙扎,卻被按得動彈不得。
冰涼的泥水浸透背脊,橋洞頂滲下的水滴砸在臉上,像無數(shù)個小拳頭。
當最后一件蔽體的衣物被扯走時,他發(fā)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
大的小的都嚇出來了。
三個乞丐卻突然沒了興致。
瘦高個把衣服團成一團夾在腋下,踢了踢蜷縮成蝦米狀的蘇明德。
“晦氣,跟個娘們似的。“
他們罵罵咧咧地走向橋洞深處,很快傳來翻找包袱的窸窣聲。
“鋼筆!“
“這破本子有啥用?“
“錢包呢?就這點錢?“
蘇明德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他的眼鏡、他的衣服、他攢了三個月給美娟買的絲巾,全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乞丐們的動靜漸漸消失。
蘇明德顫抖著爬起來,摸到角落里的破草席胡亂裹在身上。
草席上的倒刺扎進皮膚,他卻感覺不到疼。
月光從橋洞另一頭照進來,在地上畫出一道慘白的分界線,像把他和整個世界隔開。
河水的腥氣混著尿騷味往鼻子里鉆。
蘇明德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本連環(huán)畫,講的是公子落難的故事。
當時他覺得主角真傻,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從人到鬼只需要一個晚上。
“美娟“
他對著黑暗喃喃自語,眼淚終于決堤而出。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他答應過要帶著彩禮錢去見她。
現(xiàn)在別說兩千塊,他連兩分錢都拿不出來。
橋洞頂?shù)牡嗡曄衩脶樧邉�,每一滴都砸在他心上�?br />
蘇明德蜷縮得更緊了,草席下的身體布滿淤青和擦傷。
最疼的卻是胸口。
那里空蕩蕩的,仿佛連心都被挖走了。
幾個小時后。
蘇明德迷迷糊糊間,被凍醒了。
六月的晨風裹脅著河水的腥氣灌進橋洞,他蜷縮在角落里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睜開眼睛的瞬間,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太陽穴直刺入腦,他下意識抬手去揉,卻發(fā)現(xiàn)手臂上布滿了青紫的淤痕。
“嘶——“
蘇明德倒抽一口冷氣,記憶如潮水般涌回。
昨晚那三個乞丐猙獰的面孔、骯臟的手指、刺耳的笑聲,還有
他猛地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只裹著一張發(fā)霉的破草席,原本的白襯衫和西褲早已不見蹤影。
“畜生��!“
蘇明德咬牙切齒地咒罵。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膝蓋卻一軟,重重跪在了潮濕的泥地上。
橋洞頂滲下的露水滴在他后頸,冰涼刺骨。
遠處傳來早市攤販的吆喝聲,蘇明德這才意識到天已經亮了。
他必須離開這里,必須想辦法
可他現(xiàn)在連件蔽體的衣服都沒有。
想到這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頭,他狠狠捶打地面,指節(jié)擦破了皮也渾然不覺。
“美娟“
蘇明德喃喃自語,突然想起今天是第三天,是他承諾要帶彩禮錢去見劉美娟的日子。
可現(xiàn)在,他連兩分錢都拿不出來,更別提兩千塊了。
這個念頭像刀子般剜著他的心。
蘇明德強撐著站起來,草席滑落在地,他赤裸的身體暴露在晨光中,皮膚上布滿蚊蟲叮咬的紅腫和昨晚掙扎留下的傷痕。
他彎腰撿起草席裹在腰間,跌跌撞撞地向橋洞外走去。
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蘇明德瞇著眼睛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戶人家的院子里晾著幾件衣服。
他咽了口唾沫,喉嚨干得像是著了火。
“就就借一件“
蘇明德對自己說,聲音顫抖得不成調。
他躡手躡腳地靠近那戶人家,心跳如擂鼓,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
晾衣繩上掛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工裝和一條打著補丁的褲子,在晨風中輕輕擺動。
蘇明德的手伸向那件工裝,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之所以被趕出家門,不就是因為他要偷家里的錢么?
“我這是被逼無奈“
蘇明德咬著嘴唇,最終還是拽下了那件工裝和褲子。
布料粗糙的手感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但他別無選擇。
他飛快地套上衣服,褲子短了一截,露出他青紫的腳踝,但至少能遮體了。
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和肥皂香,蘇明德深吸一口氣,突然想起自己那件被搶走的的確良襯衫。
那是他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就為了在劉美娟面前顯得體面些。
想到這里,他的眼眶又熱了起來。
“先去單位“
蘇明德抹了把臉,決定先到街道辦找同事借點錢應急。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打扮,工裝領口已經磨得起毛,袖口還有幾個明顯的油漬。
這副模樣去單位,怕是要被人笑話死。
但現(xiàn)在顧不得那么多了。
街道辦離橋洞不遠,蘇明德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約莫二十分鐘。
每走一步,身上的傷就疼得他直冒冷汗。
路過早點攤時,炸油條的香氣讓他胃部一陣絞痛。
他是真的餓了,自從被趕出家門,就沒好好吃過東西。
街道辦的小樓出現(xiàn)在眼前時,蘇明德下意識地整了整衣領,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衣領可整。
這件工裝是圓領的。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喲!這是誰��?“
前臺的張大姐正在嗑瓜子,看見蘇明德這副模樣,眼睛瞪得像銅鈴。
“蘇干事?你怎么“
蘇明德尷尬地扯了扯過短的褲腿,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張姐,我我昨晚遇到搶劫的了�!�
“天吶!“
張大姐夸張地捂住嘴。
“報警了沒?你這這也太慘了!“
蘇明德?lián)u搖頭,他現(xiàn)在只想趕緊找到同事借點錢,買身像樣的衣服,再吃頓飽飯。
“李科長在嗎?“
“在是在“
張大姐欲言又止。
“不過蘇干事,你這身打扮“
蘇明德沒等她說完就快步走向辦公室。
走廊里幾個同事看見他,都露出驚訝的表情,有的甚至捂著鼻子后退兩步。
蘇明德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可能還帶著橋洞里的臭味,臉頓時燒了起來。
李科長的辦公室門半掩著,蘇明德剛要敲門,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硎煜さ穆曇簟?br />
“那小子今天要是敢來,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工作態(tài)度散漫,昨天還敢請假“
蘇明德的手僵在半空,那是李科長的聲音。
他這才想起,昨天自己確實請了假去找房子,但工作態(tài)度。
整個單位,誰不散漫啊。
“科長,蘇明德來了�!�
身后突然響起同事小王的聲音,嚇得蘇明德一哆嗦。
辦公室門猛地被拉開,李科長那張油光滿面的胖臉出現(xiàn)在眼前。
他上下打量著蘇明德,眉頭越皺越緊。
“你這是掉糞坑里了?“
李科長捏著鼻子后退一步,眼中滿是嫌惡。
辦公室里其他同事都停下手中的工作,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蘇明德感到無數(shù)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自己身上,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科長,我昨晚遇到搶劫的了,所有東西都被搶走了“
蘇明德聲音越來越小。
“我想能不能預支點工資“
“預支工資?“
李科長突然提高嗓門,引得更多同事探頭張望。
“你看看你這副德行!街道辦是政府機關,代表的是國家形象!你穿成這樣來上班,是想讓老百姓看笑話嗎?“
蘇明德低著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聽見周圍傳來竊竊私語和壓抑的笑聲。
“我我只是“
“滾回家收拾干凈再來!“
李科長厲聲打斷他,不耐煩地揮手。
“趕緊滾!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