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俊街108號
和王春芳分別后,陳躍華憑借著自己的記憶,直接來到了位于樺林縣老舊城區(qū)的南俊街。
說是街道,但其實不過是一條九曲十八彎的巷子,幽靜偏僻,很不起眼。
青石板路面上結著薄冰,兩側斑駁的磚墻投下幽深的陰影,確實是個做隱秘交易的好地方,不然也不會成為“黑市”的首選地點。
巷子一側的磚墻上刷了一層新的白灰,寫的是“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很顯然是最近才刷上去的。
至于之前寫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站在巷口,陳躍華有些恍惚。
誰能想到十年之后,這條陰暗逼仄的小巷搖身一變,會變成整個樺林縣最為繁華的商業(yè)街。
那些鬼鬼祟祟的票販子會變成西裝革履的個體商戶?改革開放的浪潮,正在這片看似平靜的土地下暗流涌動。
而正當他還在感慨著的時候,身邊突然冒出個戴著狗皮帽子的人影,著實把陳躍華嚇了一跳:“是買還是賣?吃的還是用的?”
因為看不清楚對方面容長相,陳躍華稍作猶豫,那人就罵了一嘴走遠了。
“新瓜蛋子!”
不過很快的,就又有人湊了上來,“有布票嗎?糧票也可以……”
“我有布票!但是我要工業(yè)券……”
陳躍華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些“全副武裝”的交易者。
大棉帽、厚圍巾、口罩手套——寒冬反倒成了最好的偽裝。
他不禁莞爾,這要是等到了夏天,這些地下經(jīng)濟的參與者們該用什么來遮掩面目?總不能人人戴著草帽墨鏡做買賣吧?
陳躍華無奈地搖了搖頭,直接拉住了那個要工業(yè)券的大姐。
“小伙子,你有工業(yè)券?幾張的?”
陳躍華左瞧瞧右看看,發(fā)現(xiàn)大家都是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也無人在意自己,這才放心地說道:“工業(yè)券我倒是沒有,不過我想跟您打聽個事兒�!�
“沒有你在這兒……”
還不等大姐開口拒絕,陳躍華從貼身的挎包里拿出兩張肉票,“大姐,不白打聽,這個你先拿著�!�
“白給我?”
陳躍華點了點頭。
大姐也不含糊,一眨眼就把肉票掃到了自己的手里,“你問吧!不過你要是問些我不知道的,這票也不能還你了�!�
“沒關系�!标愜S華一笑,心說這玩意兒我多的是。
“大姐,您拿著工業(yè)券是要買什么?”
因為工業(yè)券是對在職人員按其工資收入比例發(fā)放的,平均每20元工資配一張券。買日常用的毛巾、飯盒、暖壺、手套等等,只要是工業(yè)生產(chǎn)的,都要用到工業(yè)券。
只不過根據(jù)商品價值不同,所需要的工業(yè)券的張數(shù)也不同。
就比如買一塊梅花表,除了錢之外,還要收10張工業(yè)券。
買一輛永久自行車,也要30張工業(yè)券。
按照每20元工資配一張券的比例,想想一個城鎮(zhèn)職工,要攢將近三年的工業(yè)券,才能買一輛自行車。
所以大多數(shù)人,要想買這種大件兒的工業(yè)品,要么就是親戚朋友相互湊一湊,要么就是來南俊街這樣的“黑市”碰碰運氣。
很顯然,眼前的這位大姐要是為了買水壺、鋁飯盒這樣的小物件,根本就沒必要來南俊街,所以她才會問陳躍華,有幾張工業(yè)券。
而聽到陳躍華如此發(fā)問,大姐十分警惕地上下打量起他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不不!這肉票我不要了,你拿走!”
陳躍華知道,這大姐可能把自己當作釣魚執(zhí)法的帽子叔叔。于是他靈機一動,給大姐看了一眼自己挎包里的手表盒子。
“大姐,不瞞你說,我是前幾天弄了塊手表,聽說這南俊街有個姓丁的老板路子廣,能幫我這玩意出手。我看你一直在問工業(yè)票的事情,想必對這兒也是門兒清,所以我想著跟您打聽打聽�!�
大姐緊繃的肩膀明顯松了下來,但看著陳躍華的打扮,眼神還是將信將疑:“你這個不會是偷來的吧?”
“哎喲我的好大姐��!”陳躍華苦笑著拍了拍挎包,“要真是贓物,我敢這么明目張膽來找丁老板?這不是找死嗎?”
大姐盯著他看了幾秒,最后把手里的肉票往兜里一揣,陳躍華就知道,這事兒成了。
“看小子也不像是那膽肥不要命的!你這樣,沿著這條街一直往前走,左手邊108號,有個修理鐘表的鋪子,你一看就知道了�!�
“得嘞,多謝大姐指點�!�
按照大姐的指引,陳躍華一直往南俊街深處走去。
而所謂的108號,則是個連招牌都沒有的小門兒,灰撲撲的玻璃上貼著“修理鐘表”的字樣。
陳躍華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反復確認了幾次,這才敲了兩聲木門。
懷著忐忑的心情等了好一會兒,木門上的小滑窗就被人從里面滑開了。
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左右看了一眼,最終才落到了陳躍華的身上。
“修表?”
“額……不是�!�
一聽這話,屋內(nèi)那人就要把滑窗關上。
陳躍華眼疾手快,拿出手表盒子,不停地拍打著木門,“修表!修表!師傅您看看,我這個還能修嗎?”
這時滑窗又滑開了一個縫隙,屋內(nèi)那雙賊溜溜的眼睛好頓打量了陳躍華一番。
正當陳躍華以為有戲之時,對方卻冷狠狠地說了個“滾”字,就啪嗒一聲又把滑窗給關上了。
“誒!你等等!是孫紅兵讓我來的!孫紅兵!”
沒有辦法,陳躍華只能祈禱瞎貓碰著死耗子,希望這孫紅兵還能有點兒用處。
沒想到這三個字倒真管用,滑窗再度打開,里面那人繼續(xù)陰狠狠地問道:“就你一個人?”
“就我一個……”
陳躍華心里納悶兒,怎么收個東西還搞得跟特務接頭一樣。
誰知他話音剛落,那木門猛地從里面打開,還不等他反應,就被人一把給拽了進去。
緊接著一把冰冰涼涼的東西,就架在了陳躍華的脖子上。
“別動!”
昏暗的房間內(nèi),陳躍華根本就看不清楚狀況,但是直覺告訴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應該是一把短刀或者是匕首。
難不成自己是進了賊窩,遇到打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