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九牧林家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日子在小侄兒的嬉鬧聲和每日授課中飛也似地溜走,轉(zhuǎn)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天邊剛泛起蟹殼青,李承澤正夢見自己在金鑾殿上揮毫潑墨,忽然覺得鼻尖癢酥酥的。
一睜眼,他爹那張笑出褶子的臉近在咫尺。
“乖乖,今日要放榜了吧。
”李掌柜的聲音里帶著壓不住的雀躍,他是來叫他家小幺兒起床。
李承澤把臉埋進枕頭哀嘆一聲。
窗外黑得能磨墨,打更的梆子聲依稀可辨——這才四更天��!換作旁人擾他清夢,早被他一腳踹到院墻外去了。
可對著親爹殷切的目光,他也只能裹著被子蛄蛹兩下,含糊道:“爹,府衙放榜總要等到辰時”說著抬手遮住油燈刺眼的光,“喜報傳到咱們這兒怕是得明日了,您再歇會兒吧。
”“竟要等到明日?”李掌柜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絮絮叨叨地數(shù)落,“那些報子平日里搶喜錢跑得比兔子還快,怎的還要等到明日?”。
聽著父親失落的嘟囔,李承澤心里一軟,揉著眼睛坐起身:“也有傳得快的,若是跟著官驛公文一道來,說不定今兒個晌午就能到。
”話到一半又趕緊寬慰,“爹,兒子才十歲,這次不中還有下回呢。
”“呸呸呸!童言無忌!”李掌柜嚇得雙手合十,對著四方連連作揖,又非要兒子也跟著呸了三聲才罷休。
拜完又忍不住念叨:“爹是聽你說考得順手十歲的秀才公啊,乖乖可知道若成了,咱們祖墳都要冒青煙了?”“再冒青煙,祖宗怕是要被熏著啦。
”李承澤忍俊不禁取笑他爹。
他爹這套說辭他都能背了,但凡他做了啥出息一點事兒,他家祖墳都要冒一回青煙。
“哎喲我的乖乖哎!”李掌柜急得直跺腳,巴掌高高舉起又輕輕落在兒子后背上,“這話可不敢渾說!”他自己嘴角抽了抽,細想了想也是差點沒憋住笑,又趕緊在心里連聲告罪:老祖宗們莫怪罪,小娃娃口無遮攔閉著眼默念完三遍‘童言無忌’,這才俯下身與兒子對視,指著祠堂方向正色道:“你當這些年是誰在暗中護佑?你背書時案頭總有清風,考試時硯臺不凍,連那日暴雨突至都恰巧避過科場——這都是祖宗們在底下使勁兒呢!”說著又輕輕拍打了兒子一下:“回頭可要去給供桌上添些香火,給祖宗說些好話。
記住咯,心誠則靈,可不敢再拿祖宗說俏皮話。
”“我都聽爹的。
”哎,真的是都十年了。
稚童已長成少年,這些習慣還是在靈魂里深嵌。
這些習慣全都得改了去,任重道遠啦。
早飯全家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李掌柜第五次走到門口張望時,黃氏終于忍不住把粥碗重重一放:“老頭子,你就是把門檻踏平了,報子該來時自會來!”午飯時更絕,李承澤眼睜睜看著他爹把腌蘿卜夾進了茶碗里。
全家人默契地裝作沒看見,橫豎誰也吃不下。
好容易熬到午睡時分,李承澤和衣躺在竹席上。
他應(yīng)該也很著急,最少他手里拿了裝樣的《孟子》就拿倒了。
“哐——哐——”巷口一陣鑼響由遠及近,兩個穿靛藍短打的衙役提著銅鑼開道,身后跟著個戴方巾的書辦,手里高擎朱漆報帖,扯著嗓子喊:“捷報!貴府李老爺高中丙子科院試第三名!”中了!真中了!李承澤一個鯉魚打挺,鞋都沒穿穩(wěn)就要往外沖。
沖到一半又想起季秀才說的那些書生風度之類的話來,剎住腳,理了理自己有些睡亂的頭發(fā)。
他能聽到他爹,娘并哥哥迎出去的聲兒。
看來大家都在心里惦記著這事兒,沒有人真睡了的。
默默在心里背了會兒“大學”,這才迎出門去。
在別人眼里是啥樣他現(xiàn)下還不知道,但在李承澤自己眼里,他的出場肯定最少是個端方有禮的。
賞錢剛打發(fā)走,李承澤就被團團圍住。
這個摸頭,那個拍肩,更有甚者竟往他xiong口招呼。
也不知是哪個嬸子帶的頭,說什么“沾沾文曲星的才氣”,硬是把他的直裰揉成了咸菜干。
等眾人道賀完畢,咱們新鮮出爐的小秀才已是個雞窩頭。
更有甚者,也不知道是誰把他的手帕都摸走啦!就他爹也是高興的快厥過去啦,嗓門大得能震動瓦片。
這都許諾出去三天流水席了。
“擺三天流水席!街坊四鄰都來!”剛送走四鄰,讓大家明天全來吃流水席,就開始迭聲吩附家中幫傭去采買。
還讓他最信任的老陳去約廚子,加急!他有錢!全都吩咐完,開始大聲叫兒子。
“乖乖,快些,我們先去給你爺爺上個香。
告訴你爺爺你中了秀才,咱們老李家真的是祖墳冒青煙了,十歲的秀才吶。
”說到這兒的時候,聲氣都快破開了。
“再去接了你奶奶,這等喜事兒,先把你奶奶接回來。
”李掌柜那臉都紅得了不得了,“承業(yè)呢?使了承業(yè)去接奶奶。
”何氏抱了李先耀站在一邊,抿嘴笑:“相公剛就套了車出去接奶奶了,連小姑家都差人報了信。
”“好好好!”李掌柜搓著手在院里轉(zhuǎn)圈,看什么都順眼。
廊下黃氏正給李承澤抿頭發(fā),他湊過去一瞧。
嚯!自家小兒子在老爹眼里,現(xiàn)下哪里還是凡胎喲?這分明就是文曲星下界吶。
沒看那腦門上都閃著金光在!“我的兒啊。
”李掌柜伸手搭在了兒子肩上,輕輕拈掉兒子肩頭一根落發(fā),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簡直沒法兒說啦。
一時,李承業(yè)接回了他家奶奶沈氏,家里幫傭也帶回了各種菜蔬還有幾掛鞭炮。
李小竅所嫁的黃家離城里有些遠,等不及她回來,這喜氣就先自家人熱鬧起來。
一家人拉鞭放炮,親親熱熱的拜了拜祖宗的牌位。
把李承澤中秀才的事,與祖宗稟告后,又安排人去相近的親戚朋友家報喜,讓人明天來吃席。
黃氏表現(xiàn)的雖沒有李掌柜那么夸張,但也是心情大好。
也不知她腦里想的什么,突得就想起趙明德來,“你們不是說那個趙家的趙明德也去考了嗎?他中了沒?”這件事李掌柜知道前因:“他是副榜提起來考的復(fù)試,中沒到是忘了問了。
”黃氏其實也興奮的了不得,但她很愛面子,裝相裝的好。
“就算是中了,也沒有咱們承澤年紀小。
”“那還用說?承澤小他小好幾歲呢。
要不是他大些,承澤也不會在學里讓他欺負,怕打不過還躲出去啦。
”言多必失�。±钫乒袼f漏嘴啦,他家娘子現(xiàn)在都不曉得承澤五歲多那年被趙明德帶人追到黃家布莊的事兒。
黃氏的眉毛慢慢挑了起來:“什么時候的事兒?還躲到黃家的布莊去了?就小竅婆家那個布莊?”她手指捏得咯吱響,“李緒明,你給說全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哎喲,原來李掌柜大名叫李緒明,再是沒有想到的。
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李掌柜的名姓,差點都要以為他就叫李掌柜啦。
“那個娘子”李掌柜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他就是很懼內(nèi),“就是五歲多那會兒事兒我們也是怕你擔心這才沒有說”這話是越說越小聲,他娘子的眼神真的好可怕!“說些什么悄悄話?”沈氏臉上笑意不斷,腰背挺直,眼神明亮。
她今兒嗓門兒亮堂的很,甚至都沒有拿個拐杖。
“悄悄話留到以后再說吧,過會兒親朋怕是就要過來了。
”黃氏在婆婆跟前向來溫順得很。
這倒不全是做媳婦的本分——自打她嫁進李家門,沈氏待她如親女,從沒擺過婆婆的譜。
人心都是肉長的,婆媳倆這些年處得比那蜜里調(diào)油的姊妹還親厚。
不一時,族長老爺子顫巍巍地邁進門檻,他又過來啦。
上一次來還是承澤考中童生那會兒。
說來年年都說族長眼看著不行了,但人家就是活了一年又一年。
這人老就成精,他一進門就笑。
“知道承澤今年應(yīng)試,我今天早上就在等報子了。
知道承澤中了,我喜不自禁,不請自來。
緒明吶,你生了個好兒子哇。
”李家在鳳陽算是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了,可族里功名最高的,不過是族長家那個二十八歲才中秀才的孫子。
他家孫子剛中秀才那幾年倒是也聽到些去趕考的消息,但最近幾年已經(jīng)沒有聽說這個李秀才去赴考了。
科舉其實是一件很花錢的事情,筆墨紙硯尚能儉省,可那動輒十幾兩銀子的結(jié)保費、趕考盤纏,還有貴得嚇人的時文集注尋常莊戶人家辛苦一年,還不夠秀才公進趟府城的花銷。
所以真正精窮的人家,孩子是真的讀不起書的。
現(xiàn)下李承澤成了十歲的秀才,在整個家族里算是個人尖尖了。
往大了說,這就是給族里生了個好兒子啊。
十歲的秀才,保不齊就是將來能帶著全族改換門庭的麒麟兒!親朋陸續(xù)來到,熱鬧就不說了。
一起說話到太陽落山,還專門去叫了五個席回來吃。
這邊約好明天都來吃流水度,族長還說讓李承澤好好念書,旁事皆不用操心,下次趕考的錢族里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