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當(dāng)然要聽我這個家主的
林暄和腦中劃過幾個畫面。
她自箭袋中抽出一箭……她一手摁著高忘津的肩膀制止他的反抗,一手攥著一支箭直刺他脖頸……有人自身后將她拉離,掰著她手指奪過箭矢……林暄和有點喘不過氣,混沌的記憶,零星片段中的血紅沖擊,她有些分不清真假,她甚至覺得那只是她吸入了紅色粉末之后的一場幻夢——若非幻夢,啞奴如何能開口說話呢?“你不該和齊云逍待在一塊兒嗎?怎會與高忘津牽扯一處?”齊懷璋問道。
若放在平常,林暄和定要反問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與齊云逍在一塊兒”,可她現(xiàn)在神思不屬,漏了這一茬。
林暄和只哭,她雙眼通紅,鼻頭粉嫩,眉間微蹙,十足的受害者模樣,像是后怕,抱緊了雙臂,身體還在略微顫抖。
齊懷璋生了憐惜:“你倒也不必怕他,高忘津傷害你在前,被你誤傷實屬活該,高家理虧,知道真相也不敢大肆宣揚尋你不是。
”雖是誤傷,可高忘津是獨孫,高家恐不會善罷甘休。
侯府與郡王府恐怕也不會保她……怎么辦?林暄和雙眼瞪得溜圓,作出一派惶恐又無辜的模樣,盯著齊懷璋:“我?……誤傷他?”“你不記得了?”“我……臣女……怎么可能?臣女平日里連只螞蟻都不敢踩……”她臉上血色褪盡,唇色慘白,抖著聲音又問:“殿下看到了?”齊懷璋一噎,“那倒沒有。
”二皇子來得晚,高忘津昏迷不醒死無對證,林暄和打定主意咬死不認(rèn),否則不說讓她賠上一雙眼睛,就是因此憑白落個悍婦的名聲也夠她喝一壺的了。
林暄和又張手看了看白皙的手心,突然心底一沉,她手上的扳指呢?按著她的記憶,自戴上后就再沒有取下過,她怔了一下,立刻問道:“二皇子可看到臣女手上的扳指?”“扳指?”林暄和又道:“那扳指對臣女很重要。
”扳指丟了事小,可若落到事發(fā)現(xiàn)場被高家人撿到,那就是她傷人的鐵證。
那扳指對她……很重要?齊懷璋一手在袖口里摸了摸,盯著她的目光深了幾分。
沒有聽到二皇子的回復(fù),林暄和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剛好滾落一滴晶瑩的淚珠,她抖著聲音又問:“二皇子來時,可碰見過旁的什么人?”她哭得可憐,齊懷璋便順著她的話問道:“什么人?”林暄和抽抽噎噎的,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花瓣一樣的唇都快要被咬出血了,“臣女手無縛雞之力……連把弓都拉不開……高公子那般……臣女如何能傷得了高公子……”齊懷璋摸出袖中扳指,抬手想安慰她。
卻聽林暄和接著道:“定然是有人在殿下之前便來過……看不慣高公子行事這才……”齊懷璋古怪地看她一眼,抬起的手僵了僵,那枚扳指又被他重新放回了袖中,“這么說,高忘津是那人傷的?”林暄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臣女……臣女惶恐……”齊懷璋突然想冷笑,可對方哭得愴然涕下,他便忍住了,他捻了捻手心纏繞的紗布,說道:“本宮突然想起……似乎是見過一人……”林暄和注意到他突然換了自稱,擦著眼淚,抬眸看了他一眼。
齊懷璋接著道:“那人是個啞巴,瞧著眼熟,似乎曾經(jīng)為本宮飼過馬。
”啞奴?果然是啞奴?她失去記憶前看到的那個臉沒有錯。
啞奴會說話?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林暄和心跳極速跳動,沒有否認(rèn),“高公子欲…欲行…不軌……在先……他是為了救我才……”她精神緊張,一時沒有注意到二皇子越來越深的眸色。
“若真是他……”二皇子死死盯著林暄和的表情,“他傷了尚書郎的獨孫,又無權(quán)勢傍身,高尚書怕是會殺了他。
”林暄和聽后神色未有觸動,她哭著搖了搖頭,頗為無辜又可憐地沖著二皇子跪下了,“殿下……就當(dāng)是臣女所為吧……是臣女掙扎時不慎誤傷了高公子……殿下這就捉了臣女去給高公子請罪吧,一切事端皆因臣女而起……莫要牽連他人了。
”她口中說著莫要牽連他人,可一開始最先提起旁人的就是她。
她口中說著是她所為,可不清內(nèi)情的人聽了她的話,只會以為她柔弱無辜性情良善,這樣的性子怎么會傷人呢?一定是在二皇子救下她之前,啞奴將那人重傷了。
齊懷璋聽聞此言,又是一噎,他眼眸深沉,慣常掛笑的臉上此刻烏沉一片。
他垂眸,看著跪在自己身下的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眼神異常涼薄。
低劣的演技。
這回他算是聽明白了,即便是誤傷,這女人也不愿意承認(rèn)。
一股怒意毫無預(yù)兆地堵在xiong口,總是認(rèn)錯人叫錯名字也就罷了……還膽敢!膽敢……瞬間索然無味。
齊懷璋靜止片刻,瞬間便整理好了心情,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徑直繞過她坐在了一旁的梨木圈椅上。
他不說話,空氣中只剩林暄和獨自抽噎的聲音。
等她終于哭累了,聲音暫歇,齊懷璋才說道:“天色不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府。
”林暄和忙道:“不敢再勞煩殿下,臣女自行回去便可。
”她說著便自行起了身,擦了擦眼淚,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開口,“小女還有一事相求……”齊懷璋耐著性子道:“說吧。
”“……殿下可否對高家隱瞞曾見過啞奴之事?”齊懷璋看了她兩眼,最后道:“這件事,本宮不會再插手,你自去與高家解釋。
”林暄和一愣,終于聽出他話中異于平常的冷淡,抬頭看他一眼,“此事臣女是否有哪里的處置不夠妥當(dāng)?”齊懷璋忽然笑了,聲音恢復(fù)了一慣的和煦溫柔,“你想得周全,沒有不妥。
”說罷,他不待林暄和反應(yīng),沒有絲毫停頓地吩咐道:“浮光,送客。
”浮光領(lǐng)命。
齊懷璋比了個手勢,暗自下令,“跟著她。
”暮色低垂,明月高懸。
一匹棕色駿馬在月下奔騰,馬上坐著一位身穿石榴裙的少女,馬蹄聲在寂靜的邊郊格外清晰。
林暄和出了二皇子的別院,并沒有馬上回侯府,她記憶留存實在太少,略微猶豫后便決定重返馬場看看能否找到其他細(xì)節(jié)。
同時趁著高忘津還未清醒,高家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到事發(fā)地,清除一切有可能指向她的線索。
天色昏黑,看不清楚,林暄和在騎射場地轉(zhuǎn)了幾圈,甚至懷疑自己走錯了場地——整個場地干干凈凈,地上不見一絲血跡,架子上的弓箭擺放整齊。
沒有。
什么也沒有。
——血跡不見了。
——誤傷高忘津的弓箭不見了。
——事發(fā)時她戴在手上的扳指也不見了。
那扳指會在啞奴手里嗎?現(xiàn)場是啞奴清理的?啞奴是什么人?啞奴會說話?林暄和思緒紛亂,又開始質(zhì)疑啞奴說話的記憶究竟是不是她的譫妄。
天色漸晚,林暄和查探一遍,無功而返。
回到侯府,她消失半日,侯府上下無一人來尋。
鶯兒在芳菲院中等得著急,見她回來才松了一口氣。
林暄和這一整日下來疲乏得不行,先讓鶯兒準(zhǔn)備熱水沐浴。
她解開腰封和腕帶,外衫褪下,竟在細(xì)白如玉的小臂上看到了一個完完整整的牙印。
那牙印沒有破皮,只是帶著青紫色的印痕。
林暄和連忙捂住手臂,對鶯兒道:“我,我自己洗,你先出去吧。
”林暄和泡入水中,用水洗了洗,先確認(rèn)了那是枚真真切切的牙印,不是什么畫上的惡作劇。
她挨著那枚牙印,在小臂上也輕咬了一口,兩枚牙印對比,又確認(rèn)了這牙印不是她發(fā)瘋自己咬上的。
且看這牙印的印痕及完整程度,極有可能……對方特意解了她袖上的腕帶,烙下印記后……又重新將她腕帶嚴(yán)絲合縫地系上了。
誰會干出這樣的事?二皇子?林暄和想到他和煦溫柔的神態(tài)以及端方有禮的舉止,猛地?fù)u了搖腦袋,臉上卻多了層紅暈,遲遲未消。
她坐在浴桶內(nèi),剛好能看見窗邊的那朵玉蘭花,那玉蘭只在瓶子里插了一日,就已經(jīng)有頹靡之勢了。
她又想起高忘津。
高家……像一把懸而未落的刀劍架在她頭頂上。
必須……好好練騎射,拿到春射宴魁首,才能掌握主動權(quán)。
沐浴過后,鶯兒在身后給她擦著頭發(fā),林暄和想著騎射,突然道:“聽說……在烈煌國,女子也能上陣殺敵,女子也能封侯拜相……”“是呢,老爺和二皇子他們剛從邊境回來,聽說就對上了一位烈煌女將軍。
”鶯兒說著,又心生敬仰,只是那畢竟是敵國將軍,她不好表現(xiàn)太明顯。
林暄和思緒紛亂,她坐在案前,緩緩寫了一封長信。
她將信封好,遞給了鶯兒,低聲交代:“這個交給他,明日晚間,讓他把人放了。
”鶯兒應(yīng)聲,拿了采買的籃子就出門了。
林暄和拿起白日啞奴送給她的弓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東西,知道自己要通過什么才能抓住那樣?xùn)|西,除了那樣?xùn)|西以外的一切,全都是她借以抵達(dá)目標(biāo)的工具。
她要成為爹和娘的女兒,她要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她是侯府之女,是天生貴命,絕不是什么卑賤屠夫的女兒,也絕不會自輕自賤下嫁貧窮卑賤之家。
她要富貴,要權(quán)勢,要名利,缺一不可,她天生幸運,天性要強,合該擁有全部,擁有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