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線光
黑皮的兇橫，早已在這漁村化作一股沉甸甸的陰影，壓得人喘不過氣。
蘇晴望著陳凡沉默的側(cè)臉，那張素日里總帶著幾分愁緒的清麗面龐上，此刻布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擔憂與心疼。
她悄然走到陳凡身邊，伸出自己微涼的手，緊緊攥住了他那布滿老繭的粗糙大手。
“阿凡，”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強。漁網(wǎng)沒了，我們……我們再想別的法子。”
陳凡反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掌心傳來的那份柔軟與暖意，宛如一道甘泉，悄然潤熄了他心頭熊熊的怒焰。
他轉(zhuǎn)過頭，深深望進蘇晴那雙清澈如水、此刻卻盛滿了關(guān)切與信任的眸子，心中最柔軟的角落被輕輕觸動了。
是啊，只要人在，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沒有真正過不去的坎。
“嗯�！彼偷蛻�(yīng)了一聲，嗓音略帶沙啞，“莫擔心，我會有法子的�！�
他安撫似的拍了拍蘇晴的手背，臉上的神情依舊沉靜如水，但那雙幽深的眸底，卻有一簇火星在沉靜地躍動。
黑皮，這筆賬，我陳凡給你一筆一筆記下了。
他沒有立刻失了理智沖出去找黑皮理論，更沒有選擇去村正那里告狀。他心如明鏡，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任何魯莽沖動的行為，都可能招致對方更瘋狂的報復(fù)，甚至?xí)䦟⑻K晴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兒置于萬劫不復(fù)的險境。
硬碰硬，時機未到。
陳凡深深吸進一口氣，將那股在胸膛間翻涌的怒意死死壓了下去。
他將破漁網(wǎng)仔細疊好收起，對蘇晴道：“晴兒，我去趟林叔家�！�
林叔家相隔不遠，院落里晾曬著幾張大小不一的漁網(wǎng)，空氣里交織著淡淡的魚腥氣與陽光曝曬后的暖香。
林叔正佝僂著腰坐在門檻上，手指翻飛，編織著新的漁具，見陳凡此時過來，略感意外。
“阿凡，今兒個沒下海？”
陳凡唇邊泛起一絲苦笑，將漁網(wǎng)被毀的經(jīng)過簡略說了一遍，姿態(tài)放得很低：“林叔，我那張吃飯的家伙，被人給廢了。想跟您這兒瞧瞧，可有舊的、您不常用的漁網(wǎng)或是零碎工具，能先勻我使使，應(yīng)應(yīng)急�！�
林叔聽罷，臉色霎時沉了下來，手里的活計也頓住了。
“定是黑皮那伙天殺的雜碎干的好事！”他重重“哼”了一聲，眼神里迸射出壓抑不住的怒火，“這幫挨千刀的，早晚遭報應(yīng)！”
他看向陳凡，重重嘆了口氣：“阿凡啊，這事兒……你眼下還是先忍一忍吧。黑皮那廝心黑手狠，手底下還養(yǎng)著一幫游手好閑的潑皮無賴，真要跟他硬頂，你孤身一人，怕是要吃大虧�！�
陳凡點點頭，沉聲道：“林叔，您的意思我明白。我并非想要惹是生非，只是這日子總得過下去，不能眼睜睜斷了生計�！�
林叔沉默了片刻，隨即起身道：“你隨我來。”
他領(lǐng)著陳凡走進堆放雜物的偏房，從角落里仔細翻找出一張半舊的漁網(wǎng)，還有一些散落的釣鉤、魚線等物。
“這張網(wǎng)是我早年用過的，雖說舊了些，但仔細補補還能將就著用。這些零碎玩意兒，你也一并拿去。不過，阿凡，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
林叔將東西遞到陳凡手中，復(fù)又壓低了聲音，神情凝重地叮囑道：“阿凡，黑皮這人，橫行霸道慣了，村里人大多是敢怒不敢言。他最慣用的伎倆，便是先給你點顏色瞧瞧，你若是服了軟，他就得寸進尺，變本加厲地敲詐勒索；你若是敢硬頂，他便會糾集那幫地痞流氓，明里暗里給你下絆子，非要把你徹底整垮了才肯罷休�！�
陳凡凝神細聽，這些訊息對他而言，至關(guān)重要。
“不過，”林叔話鋒陡然一轉(zhuǎn)，眼底掠過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精光，“這黑皮也并非天不怕地不怕。他最忌憚的，便是惹上公門里的人。尤其是鎮(zhèn)上巡檢司的，還有縣里那些穿著官服的。他平日里干的那些腌臜勾當，多的是見不得光的，真要被公家給盯上了，夠他喝一壺的！”
公門的人！
陳凡心中驀地一動，這恰與他心中隱約的盤算不謀而合。
林叔的這番話，無疑為他指明了一個關(guān)鍵的突破口。
“林叔，多謝您！”陳凡接過漁具，語氣里滿是真誠的感激，“您這份情，當真是雪中送炭。我陳凡，記下了！”
“客氣個啥�！绷质鍞[了擺手，面色稍緩，“都是一個村住著的，能幫一把是一把。你自己往后多加小心便是了�！�
陳凡鄭重謝過林叔，拿著借來的漁具回了家。
蘇晴見他借到了工具，懸著的一顆心略微放下少許，但眉宇間的憂色卻并未因此完全消散。
陳凡沒有立刻著手修補那張借來的舊漁網(wǎng)，而是獨自坐在院中的小馬扎上，默默地卷著旱煙，一口接一口地抽著。
繚繞的煙霧中，他眼神幽沉，卻又鋒銳如刃。
黑皮的警告既已送達，那么下一步，必然會是更直接、更粗暴的壓迫。
他絕不能坐以待斃。
林叔的話，如醍醐灌頂，點醒了他。黑皮畏懼公門之人，這便是他的軟肋，亦是自己的可乘之機。
要扳倒黑皮，單憑拳頭是行不通的，得用腦子。
必須借力打力，設(shè)法讓黑皮自個兒一頭撞到那塊最堅硬的鐵板上去！
一個清晰而周密的計劃，在他心中已然逐漸勾勒成型。
他需要證據(jù)，需要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還需要……一點小小的“引子”。
他將熄滅的煙鍋在鞋底使勁磕了磕，緩緩站起身，眼底掠過一抹冷冽的鋒芒。
黑皮，既然你主動把臉伸過來了，那就休怪我陳凡不客氣了。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仔細檢查那張借來的舊漁網(wǎng)，手指在殘破的網(wǎng)線上靈活地穿梭，專注地修補著每一處破損。
陽光穿過疏疏落落的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映照出他專注而冷凝的側(cè)臉。
這一次，他不僅要捕魚，更要布下一張，足以網(wǎng)住兇徒的天羅地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