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虎
那眼神，銳利如刃，滾燙似火，裹挾著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狠狠刺入他早已麻木的心房。
“我……”王虎嘴唇翕動，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團(tuán)濕透的棉絮，艱澀得吐不出半個字。
他想，做夢都想！
想讓年邁的母親不再為錢愁鎖眉頭，想將來若能娶上媳婦，能讓她吃飽穿暖，不再跟著自己受這份看不到頭的苦楚。
可……可是陳凡……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紛亂的過往：陳凡偷雞摸狗，嗜賭如命，將一個好端端的家敗得底朝天，連累蘇晴那般賢良的女子也跟著受盡白眼與委屈。
“怎么？不敢？”陳凡見他遲疑，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激將，“還是說，你就甘心一輩子在這碼頭當(dāng)牛做馬，任人呼來喝去，豬狗不如，就為了賺那點(diǎn)只夠糊口的碎銀子？”
“我……我不是……”王虎被他一激，黝黑的臉膛霎時漲得紫紅，脖頸上的青筋如虬龍般突暴。
他猛地將肩頭沉甸甸的麻袋狠狠摜在地上，“嘭”的一聲悶響，塵土倏然炸開。
“阿凡，你……你說的可是真的？跟你出海，當(dāng)真能……能掙大錢？”他嗓音依舊沙啞干澀，但那雙熬得通紅、布滿血絲的眸子里，已然被陳凡點(diǎn)燃了一簇?fù)u曳的火種。
那尖嘴猴腮的工頭見王虎竟敢當(dāng)眾撂挑子，頓時氣得臉皮直抽搐：“王虎！你他娘的反了天不成！這活兒你還想不想干了？不干就給老子滾蛋！一分錢也休想拿到！”
陳凡踏前一步，將王虎護(hù)在身后，目光如冰刃般刮過那工頭的臉：“他不干了！”
他晃了晃手中那沓嶄新惹眼的鈔票，聲調(diào)陡然拔高：“虎子今天的工錢，老子替他結(jié)了！不僅如此，老子還要告訴你，從今往后，他王虎，是我陳凡的人！誰他娘的再敢動他一根汗毛，休怪我陳凡翻臉不認(rèn)人！”
這話擲地有聲，裹挾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悍勇之氣。
碼頭上圍觀的力工們，一個個都瞠目結(jié)舌，看傻了眼。
這還是那個平日里游手好閑、偷雞摸狗，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的陳凡嗎？這氣勢，這派頭，簡直判若兩人！
那工頭被陳凡的氣焰所懾，一時間竟有些發(fā)怵，但旋即覺得顏面盡失，梗著脖子強(qiáng)辯道：“陳凡，你少在這兒充什么大瓣蒜！你以為你是誰？就憑你，也想帶人出海？別到時候船都開不出港，帶著人去龍王爺那兒喝茶！”
“能不能開出去，就不勞你費(fèi)心了！”陳凡嗤笑，“虎子，給句痛快話，干，還是不干？”
王虎的目光在陳凡與工頭之間急促地來回逡巡，粗壯的胸膛劇烈起伏。
他望著陳凡手中那沓足以讓他苦熬數(shù)月才能掙到的鈔票，又望向陳凡那張寫滿自信與桀驁的臉龐。
他想起病榻上呻吟的老母，想起自己那暗無天日的將來。
一股滾燙的血?dú)�，猛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干！”王虎猛地一咬牙，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大腿，聲音嘶啞卻振聾發(fā)聵，“阿凡！我王虎，跟你干了！”
“好！”陳凡朗聲大笑，伸手重重拍了拍王虎的肩胛，“這才是我認(rèn)識的虎子！走，跟哥喝酒去！今朝不醉不歸！”
他一把拉起王虎，看也不看那氣得面色鐵青的工頭，以及周遭那些呆若木雞的力工，徑直揚(yáng)長而去。
“陳凡！王虎！你們給老子等著！有你們好看的！”身后傳來工頭氣急敗壞的咆哮。
陳凡腳步未停，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只留給眾人一個瀟灑不羈、透著幾分神秘的背影。
鎮(zhèn)上唯一一家尚算體面的小酒館里。
幾碟粗疏的下酒菜，一壺嗆喉的劣質(zhì)燒刀子。
陳凡與王虎相對而坐。
王虎顯然還有些拘謹(jǐn)，粗礪的雙手局促地摩挲著膝蓋，眼神不時偷偷瞟向陳凡。
“虎子，看什么呢？不認(rèn)得了？”陳凡給他滿滿斟上一碗酒，含笑道。
王虎憨厚地搔了搔后腦勺：“阿凡，你……你好像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人總是會變的�！标惙捕似鹁仆耄c他輕輕一碰，“以前是我混賬，讓你和嫂子跟著受了不少白眼和閑話。這碗酒，算我賠罪。”
說罷，他仰頭將碗中辛辣的酒液一飲而盡。
王虎也連忙跟著一飲而盡，被嗆得連聲咳嗽，臉頰泛起兩團(tuán)不自然的潮紅。
“阿凡，你莫說這些，咱們是兄弟。”王虎放下酒碗，甕聲甕氣地道，“只是……你當(dāng)真有把握能掙到錢？我……我不想再讓我娘失望了�！�
陳凡凝視著他眼中那份深切的期盼與忐忑交織的復(fù)雜情緒，心中亦是一暖。
他從懷里摸出剩下的鈔票，點(diǎn)了點(diǎn)，分成兩沓，將其中一沓推到王虎面前：“虎子，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先拿著。剩下的，是咱們修船、置辦漁具的本錢�！�
王虎看著面前那厚厚的一沓錢，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連忙擺手：“阿凡，這……這太多了！我還沒出力呢，怎能拿這許多錢！”
“讓你拿著便拿著！”陳凡不容分說地將錢塞進(jìn)他懷里，“從今往后，你就是我陳凡的副手，咱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等咱們發(fā)了財，這點(diǎn)錢又算得了什么！”
他頓了頓，壓低了嗓音，眼中閃爍著精光：“虎子，你信我，這一次，咱們定能干出一番大名堂來！我爹留下的那條舊船，我已經(jīng)托人修繕一新，換了強(qiáng)勁的引擎，船身也做了加固。就等咱們揚(yáng)帆起航！”
王虎聽著陳凡描繪的宏偉藍(lán)圖，感受著他話語中那股沛然莫之能御的自信，心中的火苗霎時燃燒得噼啪作響。
他緊緊攥著懷里那沓沉甸甸的鈔票，那份厚重感，讓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觸摸到了希望的輪廓。
“阿凡！”王虎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灼灼光彩，“我王虎這條賤命，從今往后就交給你了！你指東，我絕不打西！你說下油鍋，我王虎眉頭要是皺一下，就不是你兄弟！”
“好兄弟！”陳凡大笑，再次舉起酒碗，“為了咱們的好日子，干！”
“干！”
兩只粗瓷大碗重重相碰，發(fā)出清越激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