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多了個母親
余佑安握住姜隱微涼的雙手,眉峰緊蹙:“你可是擔(dān)心姜海背后之人會從中作梗?”
姜隱頷首,鬢邊步搖金珠流蘇隨之輕顫,映著她眼底的憂慮:“姜海背后之人,多半是慎王,雖不知他在慎王那里分量幾何,但我怕慎王為了牽住我們,會出手保他�!�
確實,若慎王存心添堵,保下姜海便是不步她棋。姜海手上雖沾了數(shù)條人命,但終究不是他親自動手,保不齊被那些巧舌如簧的文官,三兩語就替他開脫了罪責(zé)。
此事必須速戰(zhàn)速決,求陛下圣裁。
再者,姜海弒殺發(fā)妻,縱是禽獸之行,但他終究是姜隱的生父,若不趁機(jī)將姜隱徹底從姜家這潭渾水里摘出來,日后必受牽連,進(jìn)宮,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為。
“好,我們進(jìn)宮�!庇嘤影渤谅晳�(yīng)下
二人匆匆回府更衣,姜隱頭一回鄭重其事地穿上了她的一品誥命服,依著余佑安的謀劃,徑直前往清慈宮求見太后。
太后平日深居簡出,不太過問珰事,但她畢竟是后宮身份地位最高的,便是皇后,許多事也須問過太后的意見。
直接去尋太后,也只是想避開皇后與慎王。
“平日無事,你是絕對不會進(jìn)宮來的,今次入宮,所為何事�。俊碧笫芰私[的禮,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溫和卻又帶著洞察事物的清明。
殿內(nèi)檀香裊裊,自一旁的小香爐中冉冉升起。
姜隱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那香爐,鼻尖縈繞著甜膩的香氣,暗自祈禱太后所用之香不會傷及腹中骨肉。
齊陽長公主也坐在一旁,本是湊趣,此刻敏銳地捕捉到姜隱那細(xì)微的動作,視線又掃過她下意識護(hù)在小腹的手。
電光火石間,長公主似有所悟,霍地起身,快步走到太后身側(cè)坐下,湊身低語了幾句。
太后的目光落在姜隱身上,聽完齊陽的話,眼中倏地掠過一絲驚喜,轉(zhuǎn)而吩咐身旁的大宮女佩蘭:“快,給安國夫人看座�!�
姜隱謝恩落座,這才抬眼望向太后與齊陽長公主,幾次啟唇欲言,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貝齒輕咬著下唇,顯出十二分的為難。
齊陽長公主見她這副欲言又止、愁腸百結(jié)的模樣,不由蹙緊了眉頭:“你想說什么,盡管直言,太后自會為你做主�!�
這句話仿佛打開了閘門,姜隱眼圈瞬間泛紅,喉頭哽咽:“太后娘娘曾說,妾身有什么事都可同娘娘說,今日妾身遇上一樁難事,實不知如何選擇,只救太后指點(diǎn)迷津�!�
佩蘭將繡著繁復(fù)牡丹的大紅錦緞軟枕挪到羅漢榻上,太后身子微傾靠了上去,一手支著額角,緩聲道:“你且說來聽聽。”
姜隱深吸一口氣,似極力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緩緩開口:“今日有一人自稱是妾身的舅父,告狀妾身父親殘殺發(fā)毒,追殺舅兄,還將此前為妾身母親接生的穩(wěn)婆滅口。”
“什么?”太后與齊陽同時驚呼出聲。太后更是驚得從軟枕上直起身,難以置信地瞪著姜隱,“你的意思,你的生父親,殺了你的生母?”
姜隱重重點(diǎn)頭,淚光在眼中閃爍。
“如今想來,難怪父親待我不親。與妹妹一同犯錯,受責(zé)罰的也只有我。還有那位‘好’母親柳氏,明里暗里總說如何偏寵我,可真正的體己好東西,哪樣不是落在了二妹妹手里?”
“從前,我總信了他們的話,以為是我在胎里同二妹妹爭養(yǎng)分,才害得她體弱多病,他們讓我處處忍讓,我都應(yīng)了,如今才知,我根本不是柳氏所生,二妹妹也并不體弱�!�
長公主聽到此處,已是怒不可遏,“啪”的一掌拍在身側(cè)的小幾上,震得茶盞叮當(dāng)作響。一旁侍立的老嬤嬤心驚膽戰(zhàn),忙上前要為她揉手,唯恐她拍傷了玉掌。
而齊陽長公主卻渾然不顧,豁然起身,幾步走到姜隱面前,眼中怒火熊熊:“這等豬狗不如的畜生!竟還是朝廷命官!你說,他還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勾當(dāng)!”
姜隱迎著齊陽激憤的目光,便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雖然王虎等人尚未將事情鬧大,但她也將姜海這十幾年在外豢養(yǎng)外室、生養(yǎng)私生子之事盡數(shù)抖露。
除此之外,她更點(diǎn)明宣哥兒在姜府被綁,正是王虎和姜海所為。
太后聽得連連嘆息,捻著佛珠的手都微微發(fā)顫。一旁的齊陽更是將自己能想到的刻薄惡毒之詞都罵了個遍,那激憤填膺的模樣,竟比身為苦主的姜隱還要激烈?guī)追帧?br />
“太后娘娘,長公主殿下,”姜隱聲音帶著鼻音,一手輕覆小腹,“妾身如今有了身孕,感受到腹中骨肉一日日長大,方知為母的艱辛不易,而妾身生母早逝,甚至,連她是什么模樣都無從知曉……”
她頓了頓,強(qiáng)抑著翻涌的情緒,淚水終于盈滿眼眶,簌簌欲落。
“可每每想到,我口口聲聲喚作‘父親’的人,竟就是親手殺害我母親的兇手,便恨不能……恨不能讓他以命相償!他與柳氏合謀,致我自幼便失了母親疼愛,更受他們蒙蔽欺辱……”
“我掙扎求生,為護(hù)自己落得一身惡名……可他們猶不滿足,處處以孝道相逼,逼迫我向侯爺求情,為他和二妹夫的仕途鋪路,稍有不從,便是口出惡言,百般咒罵……”
說到動情處,姜隱自己也被這悲憤與委屈淹沒,淚水如斷線的珍珠,終于滾落臉頰。
齊陽看得心頭一緊,邁步蹬蹬蹬下了臺階,疾步走到姜隱身邊,抽出絲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心疼地將人攬入懷中,嘆息道:“唉……你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
安撫著懷中微微顫抖的姜隱,齊陽忽地抬眼望向太后,語氣斬釘截鐵。
“母后,姜隱是惠姐姐的兒媳,在我眼里,便同我自個兒的媳婦一般無二!她既嫁入了侯府,便與那腌臜的姜家再無半點(diǎn)瓜葛!”
“如今既證實她非柳氏所出,姜海又是如此惡貫滿盈之人,咱們斷不能再讓她受半點(diǎn)委屈,被那一家子拖累!”
太后聽罷,沉吟片刻,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最終落在齊陽身上,帶著詢問:“那你……意欲如何?”
齊陽眉梢一揚(yáng),脫口而出:“左右我膝下無子,從今往后,姜隱便是我的女兒!與那柳氏再無半分干系。至于姜海,讓他立刻寫下斷親書!從此父女情絕,一刀兩斷!”
姜隱徹底愣住了,她萬萬沒料到齊陽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無論是認(rèn)她做女兒,還是讓姜海寫斷親書,這兩種局面,都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她最初的設(shè)想。
她甚至覺得,只要姜海能伏法受懲,自己頂著“殺人犯之女”的名頭過活也無甚要緊。至于余佑安……她想,他應(yīng)是不在意的。
“啪!”一聲清脆的拍擊聲響起,是太后手中的佛珠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也驚醒了恍惚中的姜隱。
只聽太后帶著薄怒斥道:“混說什么!你只比安國夫人年長十四歲,如何能生出這般大的女兒來!”
“如何不能了?”齊陽長公主理直氣壯地反駁,“惠姐姐不過長我十一歲,當(dāng)年您總說,惠姐姐若是成親早些,都能生下我這么大的女兒了?如今到我這兒,怎么就不成了?”
“這……”太后被自家女兒這通歪理噎得一時語塞,心中暗道:真是種什么因,結(jié)什么果!當(dāng)年隨口一句玩笑,竟被女兒拿來堵自己的嘴。
無奈地長嘆一聲,太后轉(zhuǎn)向姜隱,眉頭微蹙,鄭重問道:“安國夫人,此事……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