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八歲生日

    危機(jī)過去，段延松口氣，有時間環(huán)顧當(dāng)下的姿勢——不妥，大大地不妥。

    由于震前他把卓玉堂護(hù)在身下，導(dǎo)致現(xiàn)在卓躺在地上，他正正好好趴在人家身上，從大腿緊貼到胸膛的那種趴，而先前交疊的手，現(xiàn)在也還在緊緊握著，還是他攏著的卓玉堂！

    不行不行，他悻悻地縮回手，想撐地爬起來。

    身下的人生氣地拽過他唯一撐地的手，“撲通！”，他又摔回卓玉堂身上。

    卓玉堂竟乘機(jī)反客為主，翻身將段延壓在身下，十指強(qiáng)行撐開他抗拒的掌心，雙腿交疊，胯抵著胯，鼻尖抵著鼻尖。

    電梯故障前他和卓玉堂在干什么，瞬間涌入他的腦海，還沒等他真正用力掀翻身上的人，那人就又狠狠撞上來。

    牙齒猛的撞到牙齒，發(fā)出“�！钡囊宦�，段延吃痛，感覺他的嘴唇在兩排大門牙之間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

    哈，原來這是個吻，段延還以為卓玉堂用嘴給了他一拳。

    未成年不懂什么技巧，一時沖動狠撞之后便不知所措，一動不敢動地維持這個尷尬動作。段延沒體會到任何旖旎，本來在電梯故障前有的幾分浮動也消散得無影無蹤，只有嘴皮刺痛牙齒鈍痛，頭還一跳一跳地疼。

    段延淺皺眉頭，已有怒意。正想呵斥，突然看到卓玉堂眼眶發(fā)紅，淚水打轉(zhuǎn)，怕是自己也撞痛了。段延又硬生生忍下怒火，艱難道：“起——開——”

    “……”卓玉堂瞬間爬起來，乖乖整理好弄亂的衣服，束手站在一邊。低著頭。如果段延沒看見他不停偷瞄自己表情的眼神的話。

    呼……

    段延深深閉一下眼，由丹田吐出一口濁氣。好，不生氣。

    卓玉堂看著段延慢條斯理地起身，整理領(lǐng)口，檢查電梯，拿出手機(jī)拍照留存故障細(xì)節(jié)，給好幾個屬下打電話部署調(diào)查，期間沒看他一眼。

    卓玉堂只覺毛骨悚然，腦海中頻頻閃過無數(shù)個畫面——段延身邊一地的殘肢斷臂、段延渾身浴血、段延平淡的給槍上膛，“砰砰”就是幾條人命……

    卓玉堂吞了吞口水，本少可是個文人啊，不能和我武斗……

    盡管段延已經(jīng)盡可能地避免在小孩面前屠戮，可防不住心比天大的老父親總把兒子誤帶到現(xiàn)場，因此小時候的卓玉堂其實特別不敢忤逆段大哥，最開始每次段延帶他時他都乖巧聽話，兩股戰(zhàn)戰(zhàn)。是后來段延細(xì)心溫柔以待，才讓他打消害怕，開開心心叉腰撒潑，蹬鼻子上臉。

    卓玉堂稍稍找回些勇氣，準(zhǔn)備再次叉腰，找回“你在疏遠(yuǎn)我”的話題，聲討段延。

    哼，我可是占理的。

    卓玉堂剛挺起胸膛，還沒擺好架勢，段延突然一個眼神掃過來，他又瞬間縮回肩膀，老老實實站著。

    段延已經(jīng)撬開了電梯門，轎廂停在了三層和二層之間，二層的空間較大，掰下電梯兩側(cè)扶桿做支撐，卡在樓層和電梯之間，確保轎廂不會突然移動，回頭看到卓玉堂又不知在東想西想些什么，開口提醒道：“玉堂？走吧。”

    卓玉堂應(yīng)了聲，灰溜溜地跟著段延出去了。

    轉(zhuǎn)眼到了生日當(dāng)天。

    宴會廳內(nèi)熱熱鬧鬧，都是跑來給他慶生的同學(xué)，而主角卻悄悄逃到廳外的露臺，在一個剛好能看到酒店大門的位置，憑欄沉思。

    卓玉堂憂郁托腮，嘆了第八口氣。

    所以根本沒有問到任何答案嘛！

    既沒問到到底能不能趕來參加他生日，也沒問到為什么要和他保持距離。

    也就是說那天在電梯里他破防亂吼了一通除了一個磕腫的嘴皮之外什么答案也沒得到？

    啊啊啊啊啊啊狡猾的壞人！

    正來找卓玉堂的同學(xué)震驚的看著壽星一個人隔著玻璃在露臺上亂蹦亂跳的抓狂。

    同學(xué)：“……？”

    又有幾個同學(xué)涌上來，嬉鬧著推開玻璃門，把卓玉堂拖出來。

    “老卓！你干啥呢在這兒？”最壯的大炮直接抱住了卓的肩膀，豪爽地笑說。

    “你擱這給我們表演節(jié)目呢？又蹦又撓的……？”最開始看到卓抓狂的那個小伙伴還在摸不著頭腦。

    “哎呀快走快走，切蛋糕了～”月月激動道。

    好吧，既然段延已經(jīng)不會來了，那我也得好好享受我的生日party了，畢竟我的好朋友們也很重要哇！

    他豪氣沖天的摟住左右兩人的肩：“——”

    正值隆冬，屋外寒風(fēng)肆虐，鮮有行人，奢華的室內(nèi)溫暖如春，一群半大少年們穿著精致的禮服，煞有介事地推杯換盞，又憋不住笑，撲哧噴出酒來。殊不知外界時局動蕩，少年人的歡欣得益于長輩共同支撐起的溫床，如危巢之卵，搖搖欲墜，轉(zhuǎn)瞬即逝。

    卓玉堂也喝了不少酒，暖洋洋的酒意和嘰嘰喳喳的歡快氛圍使他有點醉，終于能稍稍忘掉些關(guān)于那個人的郁悶。

    真有點飄忽了，卓用力睜了睜雙眼，眼前的月月還是大炮還是誰已經(jīng)開始有了重影。

    電話響了，額，專屬鈴聲。卓玉堂勉強(qiáng)撐起來，掏出手機(jī)接通。

    “卓玉堂？”對方呼吸很急促，還有好大的雜音，卓辨別不出來是什么聲音，只是少見的聽到自己的全名從對方嘴里說出來，腦袋清醒了一點。

    “我、我在啊，你……咳，你干嘛……”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

    “鴻叔在不在你旁邊？”

    “��？”卓玉堂莫名其妙，醉酒的腦子怎么也想不出段延發(fā)問的原因，鴻叔一隊人是段延一直安排守在他身邊保證安全的保鏢，“他們一直在外頭守著啊，”卓費力爬去窗邊，果不其然看到一直嚴(yán)正以待的一堆保鏢，媽的，真不像好人。

    “行，”那邊好像猛地松了一口氣，“不要離開他們視線范圍，不要亂跑……”

    得，又是說過一萬遍的老生常談。

    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卓玉堂有點委屈又恍惚地甩了電話，搭著不知道在唱個什么屁“矮你不矮你”的大炮又喝了一杯，意識重歸迷糊。

    口干無比，卓玉堂醒開，拿起床頭服務(wù)生放好的水猛干�？纯磿r間，四點了，距離他的生日最后一秒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小時，喝高的他和朋友們已經(jīng)被服務(wù)生各自攙進(jìn)了房間喂了溫水擦了身子安頓好睡了一覺了。段延還是沒來，除了打了一個沒有生日快樂的電話。

    ……電話？

    鴻叔、不要亂跑，注意安全……

    卓玉堂突然想起被他忽略的背景音，努力回想，似乎是極速駛過才會有的風(fēng)鳴聲，還有接連不斷的撞擊聲。

    ……心突突跳起來，很多不好的想象不斷閃現(xiàn)。

    翻身下床，一邊打電話給段延，一邊踉蹌地往外跑。

    沒人接。

    他也不知道他這會兒往外跑有什么用，只是下意識的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里�；蛟S，得去找鴻叔，鴻叔可能知道什么。

    跑下走廊，他一把揪住值守的保鏢，急切問：“鴻叔呢？！”

    保鏢被少爺突然沖出來嚇一大跳，連忙攔住少爺：“少爺！您要去哪？稍等俺們和你一起去才安全啊少爺……”

    眼見問不出什么，卓玉堂掙開正在叫人的保鏢，靈活地一彎腰，鉆進(jìn)了消防通道。

    “哎！少爺，等等俺——”保鏢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落在后面。

    這就是卓玉堂極端討厭這一行的原因。永遠(yuǎn)，永遠(yuǎn)要置于危險之中，家人永遠(yuǎn)要牽腸掛肚，永遠(yuǎn)不能以“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吧，法治社會嘛”來使自己稍微安心，對方一有什么異常，他都沒法猜是不是手機(jī)沒電了、睡過頭了這種再正常不過的原因，他只能猜死了、出事了、被抓了。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在家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角色，小時候等爸爸，大了等段延。

    他一邊厭惡，極力想遠(yuǎn)離，一點兒都不想沾染，但又一邊因為家人出事時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后悔，為什么沒有跟著他們學(xué)，若是早點介入了，說不定現(xiàn)在他還能打幾個電話，發(fā)幾個決策，而不是現(xiàn)在，他想去問問情況，還得被比他還年齡小的保鏢緊張的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