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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春夜

    春夏之交的夜晚，從前在裴昇這里，只是日歷上翻過的一頁頁。

    遇見周顏以前，他留著舊習(xí)慣，對電子設(shè)備不感興趣，喜歡在墻上釘一冊日歷，每天清晨撕下一張，日子就從手中落下。

    這提醒他生命正在減少，和日歷上流逝的紙張一樣，r0u成團(tuán)滾進(jìn)垃圾桶，他從部隊(duì)離開后的每一天，都在虛度光y。

    生活并不艱難，甚至是享樂的。脫下一身軍裝，接過家里的產(chǎn)業(yè)，不再有人喊他裴參謀，取而代之是一聲聲裴總。

    裴昇起初聽不慣，眉頭總會皺一下。后來意識到這樣不好，會讓人誤解他的情緒，g脆見誰都帶著笑。

    嘴角一左一右齊齊往上提，眼睛紋絲不動，這樣的笑維持太久，幾乎變成他臉上的面具。

    日子依舊被他一頁頁撕下，直到春天的某個夜晚，提著裙擺的周顏和他擦肩，忽然劇烈咳嗽，仿佛要從內(nèi)碎開。

    他的一顆心久違懸起，不愿回首的壓抑記憶，被她的咳嗽聲敲開。

    三年或是四年前，章悅?cè)或樵趬���，關(guān)上所有燈光，決心要讓這一刻被黑夜帶走。

    裴昇循著手機(jī)鈴聲一路找，盼望這只是她的一次惡作劇，撥出悅?cè)蛔詈髱茁暱人裕�奄奄一息的身t里，爆發(fā)出的最后的悲啼，像一把鈍鋸切割他的r0ut。

    至暗時刻，她沒有睜開眼，鮮血從口中噴涌，源源不斷，是她生命流逝速度。

    安葬那日是個晴天，裴昇沒有上前看她，遠(yuǎn)遠(yuǎn)在人群外站著。她的墓碑前擠滿黑se，如同她離開的那一晚，裴昇抱著她往救護(hù)車上去，心跳越跑越快，章悅?cè)粎s不再有聲音，她留下的只有滿手血。

    與人爭論或解釋事情的真相，是毫無意義的。

    裴昇聽著葬禮最后的鞭pa0聲，不忍她離開后，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悶著ch0u完一支煙，把煙蒂碾進(jìn)樹根旁的泥土，對章悅?cè)坏母赣H說：“對外就說是我喜歡她，是我造成她的困擾。人已經(jīng)走了，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

    此后幾輪春秋，他沒再聽過那樣的聲音，瀕si的身t破開的聲音。

    尋常的、偶然的夜晚，周顏發(fā)出類似的咳嗽聲。裴昇對這種虛弱又猛烈的聲音敏感，他能分辨這不是身t健康的人會有的動靜，nv孩狼狽地抓著裙擺，逃亡般往衛(wèi)生間去。

    這本不關(guān)他的事，裴昇卻不由自主跟過去，先滅掉煙，沖跟過來的駱琿擺擺手，獨(dú)自在走廊等她出來。

    門板和水聲削弱了她的痛苦，不知情者路過，也許連眼神也不會波動。裴昇卻聽得眉頭緊鎖，等到她重新走出來，化了妝的臉看不出氣se，但眼睛是亮的。

    裴昇松口氣，他不知道他為何揪心，當(dāng)下又為何慶幸。是為了沒能救回的章悅?cè)�，還是為了這個一面之緣的nv孩，幸好她看上去還算健康。

    “這nv孩是誰？”駱琿隨著他的目光看，捕捉到一個匆匆離去的背影。

    “你也不認(rèn)識？”裴昇微微詫異。

    駱琿被噎住，忍俊不禁，“這話說的，我確實(shí)認(rèn)識很多nv人，但也不至于每一個都認(rèn)識。”

    裴昇輕笑，目送她走進(jìn)自轉(zhuǎn)的旋轉(zhuǎn)門，與他的距離拉伸至無限大，融進(jìn)人海茫茫。

    深夜散場時，駱琿興致b0b0找主辦方詢問，要來了周顏的名字和年齡，查詢到周顏父母的職業(yè)和家底，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怎么？”裴昇不明所以。

    “原來是來掐尖兒的�！瘪槵q抖了抖她的照片，放回原處，“不走心，正好適合我�！�

    翻來覆去徹夜未眠，裴昇坐在yan臺上x1煙，整整一包塞滿煙灰缸，喉頭g裂得嘗到腥甜。

    心里莫名有道聲音，反復(fù)念著，覺得她不像所謂“掐尖兒”。她確實(shí)買票進(jìn)場，滿場留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明目張膽昭示自己目的不純，如此光明磊落地拜金，讓裴昇更覺得，她原本并非如此。

    第一縷晨曦破開云層，裴昇聞見春意盎然的氣味，睡意姍姍來遲，一覺到h昏，夕yan即將于云層后消隱。

    墻邊的紙質(zhì)日歷，還留著厚厚的余量，停在昨天的日期上。

    今年才剛開頭，有時春寒料峭，有時春光明媚，裴昇路過他每天撕日歷的地方，發(fā)現(xiàn)他第一次忘了翻開新的一頁。

    然而日子還是到了新的一天，順利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3月20日，春分。

    昨天是春分的夜晚，晝夜平分的日子。從此以后，白晝會越來越長。

    他的手停在上面，忽然不想再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