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登徒浪子

    府中下人匆匆忙忙地都匯入大門口去看熱鬧，姜離才回過神來，她知道蔚柔姐姐一定會好生被大哥接回來的，她可是做了她五年的嫂嫂呢。

    可是府中如此張燈結(jié)彩大辦喜事之時，姜離卻不敢靠近去了，她也曾這般明艷動人地嫁予一人，可是最后卻是辜負(fù)了這大紅的喜慶。

    只怕于婚姻之事上，她到底是沒些個緣分的。

    今日是大哥哥的大喜之日，她這等從地獄中歸來之人，帶了地獄之中的不祥之氣，還是不要湊上前去了，免得破壞這喜氣。

    黃昏時分，直到姜府門外傳來震天的鞭炮鑼鼓聲，姜離坐在桂花樹下，平靜無波，她特意問過府中老人兒的，她們說只要新娘子進(jìn)門來以后，便可不忌諱了。

    因此她只是坐在這等著。

    只等徐蔚柔進(jìn)門來，她就算再不祥，都無需會害怕她的身份會影響兄長夫妻之間的情分。

    雖然她也不想如此，但是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你大哥大婚，你怎的跑這來躲清閑？”

    姜離驀地回頭，只見有一人站立于她身后，不知站了多久了。姜離剛剛一直在桂花樹下愣神，竟然沒能注意到身后居然早早地就站了這人，本就不十分開心的姜離登時心從火起。

    “奕王殿下也有聽墻角的愛好嗎？”

    奕王甩甩袖子走近身來，很是不在乎姜離的質(zhì)問。

    “本王不過來早了，國相便隨本王轉(zhuǎn)轉(zhuǎn)府中，沒成想?yún)s發(fā)現(xiàn)了一只發(fā)呆的兔子�！�

    其間的打趣意味很是濃厚。

    姜離不由得嘟起了嘴，好個奕王，竟然敢嘲笑她，拿她比作兔子？

    “你大哥剛還尋你呢�！�

    奕王比姜離硬是高出了一個頭，他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姜離，她眼眸紅紅，不知是剛哭過還是近日來睡得不安穩(wěn)？

    “情形如何？嫂嫂可進(jìn)門了？”

    姜離抬起頭，若是徐蔚柔已然被送進(jìn)姜府大哥院中，那她便無需再避著了。

    “嗯，估摸著差不多了。”

    奕王將女子眼中一瞬間的悲喜變換收進(jìn)眼底，給出了女子想要的答案，明顯看見姜離松了口氣，看到她松快的樣子，奕王心底不由得也明亮起來，默默收起了自己的那份只停留在心尖上的擔(dān)憂。

    “聽聞安昭郡主很是大方，竟然贈了新娘子千金難買的金絲軟甲？”

    姜離聞言呆愣住了，她本是私下贈予，奕王如何得知？

    少女剛剛還意志消沉，松了口氣后，此刻又呆愣楞的，顯得很是嬌憨可愛，奕王心下不禁啞笑，這丫頭，還真是情緒不定，如今都已是郡主了，還這般情緒外顯，可如何是好？

    看出姜離的疑惑，奕王出聲解釋道：“接親之時，姜府大門外眾人皆見，新娘子身上可是穿著那件富貴難得的寶物，聯(lián)合你前幾日進(jìn)宮一事，不難想到�！�

    蔚柔姐姐竟然穿在身上了嗎？

    姜離心中一股暖暖的風(fēng)吹過，讓她想到自小，蔚柔姐姐就是這樣貼心，不論外間如何說姜離的不好，她對姜離永遠(yuǎn)都是眉眼舒展的笑容，從未說過一言半語的重話。

    蔚柔姐姐就是如此待人和善的一個女子，溫婉似水，仿佛能夠融化這世上最堅硬的頑石。

    她是這樣得將自己的心意放在心上。

    “大喜之日，你就不要在此地耗著了，時辰快到了，估摸著你父親該差人來喊你了，賓客皆至，你這個風(fēng)頭十足的姜府嫡女怎能缺席？”

    姜離回頭望了望這棵高大的桂花樹，它枝繁葉茂，在初夏熱熱的風(fēng)中愈發(fā)碧綠蒼翠，再過兩三個月，便就桂花飄香了吧，姜離心想著，今年可以與蔚柔姐姐，哦不，新嫂一起釀桂花酒，做成桂花蜜，她定會開心的。

    “這棵樹，是建府之日，皇帝舅舅特意從母親居住的宮中移植而來的�！�

    這棵金桂，既昭示著帝王的恩寵，又是母親最喜愛的桂花，如今長得遮天蔽日，這一方小園子里，抬頭望去，滿目皆是樹延伸而出的綠葉，母親走了，可是這棵樹長得愈發(fā)強(qiáng)勁了。

    姜離思慮的神情落在奕王眼中，他少見她如此，往常所見，姜離一直是那樣明媚大方，又活潑愛笑，永遠(yuǎn)都不知疲倦，時間久了，便讓人覺得仿佛是故意作出符合她年紀(jì)的情緒那般。

    她眼中的憂傷刺痛了奕王的雙眼，他本以為不會在她的臉上看到那樣破碎的神情，她的眼中如同一潭死水，就那樣呆呆地望向樹的方向，她的面容仿佛不再是二八年華的妙齡女子，而是歷經(jīng)滄桑巨變的老人。

    他知道，她在思念她的娘親。

    從未謀面的娘親。

    他下意識地想安慰她。

    “南初姑姑若知曉今日之喜，定然也會開心的�！�

    在奕王的注視下，姜離很快收斂了神情，臉上很快掛起了笑容。

    “近日來姜府滿池蓮花都盛開了，不若我?guī)м韧醺绺缛ベp蓮花吧。”

    說罷，她便明媚地笑著向前走去，奕王一直注視著她走去的方向，腳步不自覺已然跟上去了。

    姜府占地九十余畝，其中央的蓮花池青瓦琉璃長廊最是出名，姜離每每想事情時就老愛坐在長廊下，或抱本書或就坐在那里沐浴著陽光，聽著風(fēng)吹過花葉之聲，再傳到她的耳朵里，讓人心中很是愉悅。

    今日她心情不錯，哪怕因為些舊時之事?lián)鷳n，但奕王的話讓她茅塞頓開了，她所煩憂一切的根源不過是怕前世之事再度上演，她姜府一朝覆滅，可今時今日，哪還有可能讓他們覆滅姜府，一切陰謀算計，她今生可都會看得明白，再不給恒王一點(diǎn)可乘之機(jī)。

    今日陽光甚好，快黃昏了，薄暮仍在，照得整片池塘泛著金燦燦的光，荷花荷葉像是鑲了金邊一樣，在金波蕩漾下閃耀著金燦燦的光，顯得圣潔無比。

    姜離今日穿著粉粉的桃夭花襯水紗襦裙，很是清淡素雅，不似于此前活潑蹦跶的模樣，她如今蓮步款款，竟是頗有些大家嫡女的風(fēng)姿了。

    透過這抹粉色的身影，奕王仿佛看到了幼時那個記憶中的身影。

    “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還能夠觀賞到夕陽下的蓮花。”

    姜離坐在一處長廊上，很是有興致，她的眼神不斷在金波蕩漾的湖面上跳著：“這朵好看，那朵也好看！”

    奕王腳步緩下來，站在姜離的身旁，很是放松地陪伴姜離度過這陣悠閑的時光，仿佛時間都停止了，世界只留下了淅淅瀝瀝的湖水聲，風(fēng)吹荷花聲，與少女明媚的嬌俏。

    夕陽的光打在二人身上，一粉一藍(lán)，倒影映在湖面上，二人竟難得的有些和平共處的靜謐時光。

    “原來你們二人在此地躲懶，待會宴席之上，可是逃不了罰酒的�！�

    熟悉的聲音傳來，二人登時就轉(zhuǎn)過身去，匆忙行禮，奕王忙解釋道：“不知陛下有此興致，也來賞荷。

    “皇兒此意，便是朕攪和了你二人賞荷之興了？”

    陛下難得如此高興，不與他們二人計較，也開起玩笑來。

    “兒臣不敢！”

    “臣女不敢！”

    直到頭頂傳來一陣笑聲，二人偷偷看向?qū)Ψ�，才松了口氣�?br />
    “陛下，您看，都將兩個孩子嚇壞了�！�

    姜舜在旁替自己女兒解圍。

    “阿舜啊，朕看這兩個孩子就很好，阿離又是自家女兒，朕最寵她了，不若給朕當(dāng)兒媳可好��？”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變了變。就連身后跟著的恒王與秦胥的臉色也都不好看。

    奕王已經(jīng)是讓他們頭疼了，若還加上一個姜府，只怕他恒王就要不戰(zhàn)而敗了，秦胥明顯是落寞大于震驚的，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臂處的傷，如今天兒熱，那利箭穿過的地方，皮肉掉了長，長了又爛，反反復(fù)復(fù)的讓他心煩不已，又聽聞陛下有意賜婚姜離與奕王，他心中當(dāng)然不好受。

    姜舜幾乎是一瞬間便跪下了，“陛下好意，臣今日家中大兒娶親，這小女兒，且讓臣留幾年再陪陪老臣可好？”

    這話陛下哪有不允之理，他豈不知姜舜自從南初公主病逝后已十五年都未再娶，每日守著幾個孩兒便是他此生的幸福所在，小女兒姜離最是像她的母親，他也不忍硬生生將他父女分開。

    “阿舜這是做什么，”陛下將姜舜扶起，看到姜舜身后還跪著的二人，便出口道：“你們也起身吧�！�

    待三人站定，陛下便又繼續(xù)說道：“朕怎會不知你愛女之情，小阿離自小是朕看著長大的，你放心，待她想嫁時，朕自會替她尋一個好人家，必不叫人欺負(fù)了她去。”

    姜離很是氣惱地瞥了奕王一眼，其實(shí)姜離不是沒想過自己今生的歸處，只是她并不想再像前世一樣，隨便選那么個人就付出了終身，她要嫁，便就要嫁給真正愛她護(hù)她之人，定不會再重蹈往日覆轍。

    奕王眸心微動，陛下會這般隨便就將姜離婚約定了？依他看，陛下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好了，諸位且隨朕回宴吧，今日的主角可還在廳中等待諸位去好好喝一盅呢�！�

    陛下發(fā)話，姜離與奕王便側(cè)身讓出廊中的主路，讓陛下一行人先行，他們二人則隨著隊伍走在了最后面。

    “陛下怎會來池邊？”

    姜離湊在姜霄身旁小聲詢問著，她遠(yuǎn)離前廳，不過是為了躲新嫂入門，沒想到躲掉了新嫂，沒躲過陛下的鑾駕。

    “陛下言姜府當(dāng)日是先帝爺親自督建的，今日朝中大臣幾乎全數(shù)都來了，因此陛下便說帶諸位來轉(zhuǎn)轉(zhuǎn)�！�

    姜霄放滿了腳步小聲地回應(yīng)著姜離，奕王也慢慢地行走著，豎了一耳朵聽著兩兄妹的對談。

    “前廳沒出什么事吧？”姜離邁著小步子追著姜霄問，頭發(fā)上插著的一枚白玉茗花簪隨著她的動作在發(fā)絲中有些搖擺。

    姜霄順著姜離的目光看去，陛下身旁的恒王與秦胥兩道身影落入眼簾，便以為姜離是想問這兩人有無在堂中生事，便搖搖頭答道：“無事�！�

    姜離心中暗暗放下心來，看了看天氣，此時，新嫂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入洞房了，她真的可以徹底放下心來了。

    晚間有些風(fēng)，熱熱的，姜離跟在隊伍后面慢悠悠地走著，心情愉悅導(dǎo)致走路都變得輕快起來。

    “啪嗒！”

    終于聽到這清脆的響聲，在帝王儀仗隊最后發(fā)出根本微不足聞的聲音，一直期待著它落下的那人，終于彎下身子去輕輕將掉落的玉簪拾起，看著眼前蹦蹦跳跳的女子仿似毫無察覺，便順手將那朵白玉色的玉茗花收進(jìn)了袖中。

    夜間婚席定是熱鬧非凡，朝中凡是有些臉面的人都于今夜趕來了姜府，國相嫡子娶親，先帝督造的府邸，當(dāng)朝舉足輕重的國相大人，誰人不想趁著這股風(fēng)結(jié)識一下年輕時風(fēng)采動京城的南初公主親自挑選的夫婿？

    姜離是不喜歡這些場面的，她一向不是守規(guī)矩的人，她又是女眷，跟隨父親與陛下見禮后便可抽身退去。

    此后，蔚柔姐姐便是她的大嫂嫂了，她會與大哥夫婦一體，白首恩愛，相攜一生，這是姜離此刻心中第二次認(rèn)可男女之愛，第一次當(dāng)然是她的父親母親，因為父親與大哥的人品自不必說，就算日后落到艱難境地，也定不會委屈自己的身邊人，而母親與蔚柔姐姐，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她們也斷然不會被辜負(fù)的。

    姜離倚在桂花樹下的秋千上，這秋千是前幾日姜霄給她搭的，園中鮮花盛開，便用很多鮮艷的花朵將秋千的繩子都點(diǎn)綴了一番，散發(fā)著百花香氣，初聞，還有些類似與花間露的香氣。

    這味道姜離聞著很是安心，便坐在秋千上，任憑夏夜晚風(fēng)與花香撫平她心中的綿綿愁緒。

    席上喝了些酒，她此刻有些困乏了，便想不若回院中直接歇了，許是近日思慮太過，心神不寧得太狠了，站起身來一瞬間沒有站穩(wěn)，有些暈暈的，竟直接向地面上砸去。

    驚呼一聲，沒有意想中的劇烈疼痛，她落入了一個堅實(shí)的懷抱，熟悉的味道直撲進(jìn)了鼻子，這味道讓姜離一下子清醒了，驀地睜開眼，幾乎是一瞬間，姜離便掙扎著坐起掙脫了這個懷抱。

    姜離攏了攏自己雜亂的衣衫，起身與秦胥拉開距離，眉眼很是疏離與微怒。

    “此處是姜府，不是秦府，還請秦相公注意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