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可他們的仇恨需要發(fā)泄。
”魔王的聲音很冷靜,“霍因霍茲,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不在乎。
惡魔的生命太過漫長,也太過痛苦,有些東西對他們來說比活著更為重要。
”
“這一百年里,深淵變了很多。
”
“那是因為他們滿懷希望地渴望著一場酣暢淋漓的復仇。
霍因霍茲,你教過我的,所謂王便是要順應民意,得民心。
”
“他們痛快地了卻怨恨,可卻會牽扯進其他生命。
”惡魔的聲音很輕。
魔王皺眉:“霍因霍茲,我是魔王,我并不會為人類考慮。
無論那些遭受報復的人類有多無辜,我們始終是異族。
如果你想要我放棄,你從一開始就應該教育我,同化我,讓我對人類懷有親近。
可你沒有。
你……”
“可你會死。
”惡魔說。
天空上盤旋的骨翼鳥終于落回鐘塔,像是落下蒼白的塵埃。
它們降落時翻卷著翅膀,就連城堡之上也能聽到破風的聲響。
繆伊繆斯好一會兒才從嘈雜的耳鳴中聽到自己的聲音。
他聽到自己問:“……你說什么?”
“你將被他們的仇恨裹挾,你將卷入戰(zhàn)爭,你將孤獨地死在陌生的土地之上,或是被親信們分食。
而你的犧牲卻并不能消解他們的憤恨,你的死亡將毫無意義。
我不認為這是魔王的價值所在。
”
惡魔的聲音冰冷而漠然,為魅魔方才那點心動潑下涼水。
繆伊繆斯想,好吧,他該知道的,這就是霍因霍茲,總是傲慢地指出他的錯誤,認為他幼稚而愚蠢。
……他竟然會有一瞬心動。
他同樣冷硬道:“好,那你告訴我該怎樣做?是在這深淵里龜縮了一百年之后,繼續(xù)躲藏下一個一百年,然后眼睜睜看著不滿的惡魔暴亂,還是等候下一次外界的入侵?霍因霍茲,你比我更清楚,這群惡魔們能如此團結(jié)地站到一起,究竟是為了什么。
我感激你在這一百年為深淵所做的一切,但如果你執(zhí)意……”
魔王忽然屏住了呼吸,肩頭傳來微微沉重,惡魔柔順的長發(fā)蹭著他臉側(cè),惡魔沉重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頸側(cè),惡魔……將臉埋在了他的頸窩。
——他徹底酒醒了。
“霍因霍茲?你……是困了嗎?”那點強撐起來的冷漠驟然融化,繆伊繆斯小聲問道。
惡魔沒有回答懷中人的問題,只是呼吸聲清晰拍打在對方耳尖。
魔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知是否為心里錯覺,他懷疑這雙可憐的耳朵已經(jīng)紅透了。
他終于意識到,這里醉得最嚴重的,恐怕另有其人。
怪不得這家伙今晚這么反常。
他究竟喝了多少酒?是有什么心事嗎?最近公務很繁重?繆伊繆斯臉發(fā)燙地胡思亂想著,極力忽視肩頭上的異樣。
見惡魔呼吸愈發(fā)悠長,繆伊繆斯有些慌張:“如果困了的話,我扶你去臥室睡覺吧……這里風太大了,我還壓在你腿上……”
“別動。
”惡魔的聲音壓得很低。
同一時刻,繆伊繆斯感受到腰間被緊緊環(huán)抱,連垂在腿上的手都被對方抓起來,等回過神來時已十指相扣。
霍因霍茲醉酒起來,還挺黏人的。
他眼神飄忽地想。
可惜身后惡魔似乎并不理解何為溫存。
這份安靜的親昵未持續(xù)多久,對方便忽然“醒”過來,繼續(xù)用冰冷的話語繼續(xù)方才不快的話題。
“他們并不值得你付出,他們愚蠢而狡詐,貪婪而短視。
他們簇擁你,僅僅因為你擁有價值。
可你所給予他們的一切,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他們所回饋于你的。
”
這話可真難聽,難為霍因霍茲平日里在惡魔們面前那般人模狗樣地演戲。
繆伊繆斯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胸口發(fā)堵,他只是問:“一百年了,你仍是對這里沒有歸屬感嗎?你對我們……對這些惡魔沒有一點好感嗎?”
“沒有。
”
惡魔果斷的話語讓魔王垂下眼眸,輕搭在大腿上的小尾巴也同樣皺巴巴蜷縮起來。
仿佛是猶嫌說得不夠,惡魔那莫名略帶幽怨的語調(diào)又繼續(xù)揚起:“今晚舞會上邀請你跳第一支舞的那只盤羊,他挪用了大量公款,私下里募養(yǎng)死士。
慶典的籌辦者——就是你今天笑著與之談話的那只烏鴉——借此機會與下層軍隊聯(lián)絡,試圖瓦解你對該層區(qū)的掌控。
給你遞酒的那只魅魔,甚至曾千方百計想要爬上你的……”
惡魔忽然不說了。
繆伊繆斯認真問道:“想要爬上我的什么?”
“什么也沒有。
”惡魔的聲音很悶。
“可是你不說,我以后豈不是沒法防備?”
繆伊繆斯被對方唇齒間的呼氣弄得有些癢,他略微側(cè)過脖子,反而被黏得更緊。
壞了,霍因霍茲真的喝壞腦子了。
幸虧這家伙今晚碰到的是自己,而不是對方口中那些各懷小心思的政敵……魔王于是決定勉為其難地獻出自己的肩膀與脖子,給對方暫且靠一靠。
“總之離那群魅魔遠點。
”
“可我也是魅魔。
”繆伊繆斯平靜說。
“那些魅魔會帶壞你。
”惡魔開始蠻不講理。
“霍因霍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繆伊繆斯終于嘆了口氣,他有些頭疼,“你知道你人設崩壞了嗎?你今天說的這些話要是被其他惡魔聽見,你這么多年苦心經(jīng)營的形象可就毀得一干二凈。
我想想,他們是怎么說你的?溫柔仁慈,沉著冷靜?嗯?哎呀,我記得你還教過我要嘗試信賴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