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品紅
柳如煙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她死死攥住手中繡帕,強(qiáng)撐著擠出一個笑容,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不打緊,”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如煙孤陋寡聞,讓大家見笑了�!�
她低垂的眼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緒。
侯夫人摩挲著手中的佛珠,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我今日乏了,要休息,還是改日再學(xué)吧�!�
她語氣中的敷衍如同寒冬里的一盆冰水,澆得柳如煙渾身發(fā)冷。
謝云舒見狀,立即看向沈玉瑾:“夫人,我正好有事與你相商�!�
沈玉瑾略一遲疑,目光在柳如煙慘白的臉上停留片刻,終究還是隨著謝云舒轉(zhuǎn)身離去。
柳如煙看著沈玉瑾和謝云舒親密離開的背影,只覺得胸口仿佛被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過,連呼吸都帶著灼痛。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才猛然驚醒。
“如煙姐姐想必也累了,”謝明曦適時上前,俏皮地挽住她冰涼的手,“不如我陪你去園子里走走?聽說花園里的海棠開得正好呢�!�
柳如煙木然地跟著邁步,繡鞋卻不慎踩到濕滑的青苔。
"啊呀!"謝明曦輕呼出聲,"如煙姐姐,你的裙子"
雪青色的裙裾上赫然沾著大片泥漬,像極了被人故意潑灑的墨跡。
柳如煙死死盯著那團(tuán)污漬,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忽然一陣甜膩花香飄來,她猛地抬頭。
花園假山后,一叢紅得刺目的花朵正在風(fēng)中搖曳。
那艷麗的猩紅色花瓣層層疊疊,宛如浸血的羅裙。是柔然進(jìn)貢的一品紅,傳說中可入藥,亦可入毒。
"無妨。"柳如煙忽然勾起唇角,彎腰輕輕拍打裙面。
起身時,她收起怒容,眼神再次變得平靜。
”明曦妹妹,”柳如煙放緩腳步,忽然親熱地挽住謝明曦的手臂,聲音里帶著刻意的輕快,”那叢花開得真好,是什么品種?”
謝明曦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品紅,母親最喜歡的花之一。每日清晨嫂嫂都會親自采摘新鮮的花枝,插在母親房中的花瓶里�!�
柳如煙睫毛輕顫,唇角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原來如此�!�
她松開謝明曦的手,緩步走向花叢。
“這花當(dāng)真特別。”她指尖撫過猩紅的花瓣,像是在撫摸一把未出鞘的匕首,“紅得這般喜慶。”
謝明曦跟上前來,笑著解釋:”母親說這花最是堅韌,花期又長,能從深冬一直開到初春呢。”
謝明曦突然眼睛一亮,突然回頭提議:”如煙姐姐喜歡嗎,不若我讓人剪幾枝,送去你房間?”
"不必了。"柳如煙打斷得恰到好處,轉(zhuǎn)身時袖口不經(jīng)意擦過花枝,“這樣好看的花,還是開在園中才不辜負(fù)了它�!�
她頓了頓,狀似無意地問,“你嫂嫂每日都來?”
是啊,“謝明曦點頭,”嫂嫂最是孝順,每日天不亮就來采花,說是帶露的花枝最能養(yǎng)神。"
“真是……有心了�!彼p聲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精光。
暮色漸沉,沈玉瑾與謝云舒沿著青石小徑往清暉苑走去。
行至一株垂絲海棠下,沈玉瑾忽然駐足,抬手示意貼身丫鬟喜兒近前。
“你去找個可靠的人,盯著柳如煙�!彼浇呛〉胶锰幍臏\笑,任誰看了都當(dāng)是在吩咐尋常家務(wù)。
待喜兒領(lǐng)命離去,沈玉瑾轉(zhuǎn)身,正對上謝云舒若有所思的目光。
“不知世子有何要事要與我商量?”沈玉瑾率先開口。
謝云舒略一沉吟:“過幾日秦太傅的春秋宴,需要你與我一起去,不過,”他頓了頓,“你若是不愿意……”
謝云舒話音未落,就被沈玉瑾輕輕抬手打斷。
“世子多慮了,既然我已承諾會在這一年內(nèi)做好世子夫人的本分,自當(dāng)隨行赴宴�!�
一陣穿堂風(fēng)過,吹落的海棠花瓣在兩人之間紛紛揚(yáng)揚(yáng)。
謝云舒忽然向前一步,溫?zé)岬暮粑鼛缀跻鬟^她耳畔:“你就沒有其他要問的?”
他目光灼灼,“比如昨夜太子府那場蹊蹺的火�!�
沈玉瑾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恰好一片海棠花瓣飄落在她手腕內(nèi)側(cè)。
那里隱約可見一道淡色疤痕,是那日為救太子留下的傷痕。
她迅速攏袖遮掩,面上依舊從容:"世子說笑了,太子府的事,與我何干?"
海棠花瓣簌簌落在兩人交錯的衣袂上,謝云舒目光掃過她刻意遮掩的手腕,想起上輩子,她渾身是血卻執(zhí)意守在太子病榻前的模樣。
如今她這副刻意疏離的姿態(tài),反倒像是還在乎他?
這個念頭如鈍刀般劃過心口,謝云舒看著眼前這個永遠(yuǎn)對自己冷漠疏離的女人,胸口像是被浸了醋的棉絮堵著,又酸又脹。
他眼尾微微泛紅,連自己都不曾察覺流露出一絲難以言說的委屈。
沈玉瑾一見謝云舒這副神色,便知他又在思念他的白月光,趕緊走為上計。
回到清暉苑時,沈玉瑾一進(jìn)內(nèi)室便反手扣上門閂。
"喜兒!"她壓低聲音喚道。"柳如煙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在花園逗留了很久。"
喜兒突然"啊"了一聲,似乎又想起什么。
"她還夸了園里那叢一品紅開得好看呢,明曦小姐要剪幾枝送她,她推說花要開在園中才不會辜負(fù)了它,硬是不肯要。"
"一品紅?"沈玉瑾若有所思。
她忽然記起,上輩子宮里有個美人要害她,便是在進(jìn)貢給她的鮮花里動手腳。
"明日你提前一個時辰叫醒我,我要親自去看看那些花。"沈玉瑾吩咐喜兒。
與此同時,西廂房的銅鏡前,柳如煙正對著銅鏡整理鬢發(fā)。
"好個沈玉瑾。"她對著鏡中人輕笑,突然扯下步搖在妝臺上劃出刺耳聲響,"我倒要看看,等明日侯夫人知道你親手采摘的毒花害了她……"
銅鏡映出她陡然猙獰的面容:"這侯府少夫人的位置,你還能不能坐穩(wěn)。"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照在柳如煙臉上,映出一張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