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舊房里的小孩子
洛川這個人，不嫌窮，不嫌慘，就煩別人和他耍心眼。
一看馮嬸這支支吾吾撒謊撂屁的樣子，他就打心眼里厭煩，所以，并不想管這事。
再說了，自己是開當(dāng)鋪的，又不是出馬仙、陰陽先生，要是碰上點(diǎn)邪氣事就管，自己管得過來嗎？
可話說回來了，都住在這一條巷子里，要是真不管，又有點(diǎn)說不過去。特別是師父一向是這些中老年婦女的偶像，他要是真拒絕，怕師父回來不好交代。
“這樣吧，你先回去，容我想想，天黑之后再過去�！�
“那你可一定要來��！一定要來……”
馮嬸咬著牙，忍著疼，將胳膊上的傷口蓋上，囑咐了好幾遍，這才出了門。
洛川將店門關(guān)上，就跑到退之茶樓去了。
今天茶館人不多，大熊一個人正在茶幾后面看書。
洛川徑直坐下，也不客氣，抓起桌子上的點(diǎn)心榛子酥就往嘴里塞了兩塊，端起大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大熊抬了抬眼梢，一臉嫌棄道：“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喝茶得品，你這跟飲驢是的，白瞎我的茶葉�！�
“喝茶嘛，圖個心情愉悅，我就覺得這一碗干更爽�！甭宕⊕吡艘谎鬯闹�，嘀咕道：“你這茶館的生意，比六十歲老太的姨媽都淡，我看不如干點(diǎn)別的算了�！�
大熊也不嫌棄洛川喝了他的茶，端起來小啜一口悠然道：“我又不是為了賺錢。真要是為了賺錢，我開什么茶館啊，直接搞房地產(chǎn)不好嗎？”
“就你這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就算干房地產(chǎn)，你也得賠得褲衩子不剩！唉？對了，話說你來了也好幾年了，怎么不見你親人過來看你��！你沒爹嗎？”
“你才沒爹呢！”
“巧了，我還真就沒有爹啊。”
“切，沒爹還成了優(yōu)勢了。我爸媽煩我，巴不得見不著我呢！”大熊合起書，朝著柜臺后面招了招手道：“小五，再給這餓死鬼上幾塊點(diǎn)心�！�
小五應(yīng)了一聲，端了一碟點(diǎn)心送了過來。
人靠衣服馬靠鞍，這小東西梳洗完了，換好了衣裳，比先前可精神多了。
“吃吧，寶順齋的點(diǎn)心！”
大熊站起身，換了本書，又窩在了沙發(fā)里。
大熊大名叫熊雄，五年前來的云城。
一個人在這開茶館，平時很少和人走動。
兩人認(rèn)識，是因?yàn)槁宕ń?jīng)常做夢，夢里總有個女人在念鬼謠，折磨得不行，他就跑去圖書館，想找一本《夢林玄解》瞧瞧，企圖在其中得到點(diǎn)啟示。結(jié)果當(dāng)時這本書，就在熊雄的手里看著呢。兩人一聊天才發(fā)現(xiàn)，彼此的店面都在一個街上，從此就成了朋友。
“最近還做那個夢嗎？”
“做��！幾乎是三天兩頭就夢見。聲音清清楚楚，可還是看不見她的臉。媽的，估計(jì)那就是我的災(zāi)星，等我死的時候，也就看見那張臉了�！�
大熊道：“其實(shí)你也不用太在意。夢林玄解不是說了嗎？有些夢，無解，只有未來，才能給出答案�！�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瞎扯著，什么東家的閨女出挑了，西家的媳婦圓潤了，一直到傍晚了，洛川才懶洋洋站起了身。
“哎？對了，巷子里的馮嬸你熟嗎？”
“怎么？現(xiàn)在大姑娘小媳婦都不夠你惦記了，還盯上老太太了？”
“一邊去，我說正事呢。”
大熊皺眉道：“是不是經(jīng)常和兒媳婦打架的那個？有點(diǎn)印象。以前經(jīng)常跑我這要試喝的茶袋。還朝我買過五味子藥茶，說給她兒媳婦喝，能生孫子。嚇得我沒敢賣她�！�
“果然，看那老太太的樣子，就不是省油的燈！”
洛川出了茶館，回到店里，背上自己的黃布袋，一直往巷子里走，快到盡頭的時候，老遠(yuǎn)就聽見了招呼聲。
一抬頭，老舊的筒子樓三樓上，馮嬸正探出半截身體朝自己招手。
洛川皺了皺眉，因?yàn)樗匆�，在馮嬸那張胖墩墩的臉周圍，全是彌漫的黑氣，在落日余暉的陰影里，一雙小手，正緊緊箍在她的后脖頸上。
上樓的時候，洛川難得一次有些心虛。
老話說得好，人怕老的，鬼怕小的。
人越老越精，鬼則越小越兇。
到了門前，洛川敲了敲門。
但剛剛還在窗戶前招呼自己的馮嬸，卻遲遲沒有來開門。直到自己第三次敲門的時候，房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了。
依舊是那股子奶娃才有的氣息撲面而來，屋里的燈光，莫名地忽閃了兩下。
“川子，你怎么才上來�。 �
“我敲了半天的門，您也不開啊�！�
“是嗎？我怎么沒聽見呢。”馮嬸嘴唇烏青，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忙不迭道：“快，快進(jìn)來�！�
馮嬸讓開身的瞬間，洛川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她垂在身后的手里，竟然握了一把菜刀。
“馮嬸，您這是……”
老太太木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同樣也一臉錯愕，喃喃道：“不對啊，我不是在洗衣服嗎？怎么會拿著菜刀呢？老了，真是老糊涂了�！�
進(jìn)了屋，關(guān)上門，老舊的房子里莫名的陰冷。
“馮嬸，其他人呢？”
“唉，我家老頭子去年沒了，兒子和兒媳上班，孫女上學(xué)，待會就回來了。”
洛川看著那書桌上已經(jīng)落滿了灰，便直言不諱道：“我看不對吧，他們應(yīng)該有幾天沒回來住了吧。”
馮嬸頓時委屈巴巴地抽泣起來。
“有了媳婦忘了娘。都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就全都怪在我這當(dāng)娘的身上了。那天晚上，半夜我突然感覺這小臂疼得不行，喊了一嗓子，他們就過來說我大驚小怪，還借著這個由頭，出去租房住了�！�
“是嗎？就這么個理由嗎？依我看，是他們害怕了吧！”洛川不想和她兜圈子，冷冷道：“馮嬸，你最好是和我實(shí)話實(shí)說，否則，我可走了�！�
“別，別走！”馮嬸咬了咬唇，謹(jǐn)慎地打量了一下屋子，小聲道：“有些日子了，兒媳婦和孫女都說，半夜起來，看見屋里有影子來回地跑。還說，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有小孩的笑聲。我一直不信，只覺得是他們不愿意和我老太婆一起住了。結(jié)果那天晚上，半夜睡著睡著，突然就被啥東西咬了一口，我睜眼的時候，就……就看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小孩，蹦蹦跶跶出了我的臥室。兒子知道了，就更信兒媳婦的話了，說這房子不干凈，不利于孫女上學(xué)，就帶著他們出去住了。你說一個丫頭蛋子，愣是當(dāng)寶貝疙瘩……”
“馮嬸，您可也是個女人啊，我怎么聽你的話茬，女孩子在你這好像不值錢啊？”洛川懶得和一個帶著偏見的老女人廢話，冷聲道：“先前你不是說，覺得這事和紅衣服有關(guān)系嗎？拿來吧，我瞧瞧�！�
老太太知道現(xiàn)在用得著洛川，不敢分辨，討好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去了臥室。
就在洛川坐在沙發(fā)上，等著看看那是一件什么衣服的時候，突然目光一掃，看見對面的房間門口，半張白色的小臉，正無聲無息地窺視著自己。那是一張稚嫩的臉蛋，可嘴角，卻揚(yáng)起的是一個老辣陰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