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回了梅苑。

    看著院子里那棵開滿紅花的梅樹，我有些恍惚。

    初入宮時墨宸和我親手種下的小樹苗，已經(jīng)長成了一株傲雪寒樹。

    只是今年這場雪格外大，將滿樹的梅枝全都壓彎了腰。

    真真是殘花墨條。

    我回房間開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入宮十年，屋子里都是一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身外之物。

    唯有藏于枕頭底下的木盒，被我每日擦灰除塵。

    打開盒蓋，里面是我和墨宸的婚書。

    “墨陸兩姓聯(lián)姻，同心同德共寫鴛鴦譜，謹訂此約。”

    當年雙方父母為我和墨宸指腹為婚，定下嫁娶之期。

    如今遙望無期，這婚書也該作廢了。

    傍晚，忙完御膳房的差事。

    我拿著婚書去了竹苑。

    我想同墨宸說清楚，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彼此間再無瓜葛。

    院內(nèi)，竹葉搖曳。

    墨宸正坐在亭子里撥弄火盆里的炭火。

    見我過來，他淡淡的瞥了一眼：“有事？”

    我走上前，將包裹著婚書的布帛遞給他。

    “這個想給你看看�！�

    墨宸漫不經(jīng)心的接過，掀起眼皮問我：“什么東西？”

    “不太重要，只是一些舊事需要……”

    我的話尚未說完，墨宸直接將布帛丟進火盆。

    “既然不重要，燒了就行�！�

    音落，火星四濺，煙霧繚繞。

    我怔怔看著布帛內(nèi)的婚書被燒成灰燼，呼吸頓了幾息。

    解除婚約本要雙方在婚書上簽字，帶去官府銷毀。

    如今他親手燒了，倒也算少了一道流程。

    四周一陣寂靜。

    只余炭火‘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

    我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倏地看到墨宸腰間別著的一條粉荷帕子。

    只一眼，我就認出了那是白思雪的繡帕。

    墨宸的聲音驟然響起：“思雪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穩(wěn)住她等于穩(wěn)住了整個后宮人心。”

    聽到他的解釋，我連忙移開視線。

    “沒關(guān)系，你有你的路要走�！蔽乙灿形业穆芬���。

    雪又簌簌的開始下了，我迎著寒雪回了梅苑。

    從火爐里找到一根燒盡的木炭，我在門板后畫了一條黑線。

    還剩十四日，便是我的離開之期。

    一夜無眠。

    次日清早，我繼續(xù)清理東西。

    繡得歪歪扭扭的祥云荷包，是七年前我半夜偷偷為墨宸準備的生辰禮。

    帶紅紋的流蘇平安扣，是五年前我去白馬寺三叩九拜為墨宸求來保平安的。

    還有紫檀木簪和流銀簪子，都是我精挑細選尋了很久買回來，想送給墨宸卻被他拒收的禮物。

    一樣又一樣，全都被他拒之門外。

    “陸悅悅，這些東西，墨府的少年墨宸可以收，但我不能�！�

    “身在東廠，在沒有坐上那個最高位之前，我不允許任何絆腳石的出現(xiàn)�！�

    當年那個將我捧在手心疼的少年郎，就這樣變成了血雨腥風的冷血劊子手。

    我以為他是在蟄伏隱忍，但卻一次又一次看著他將所有的溫柔都給了白思雪。

    粉色的荷花手帕，鴛鴦戲水的香囊……

    他曾視為絆腳石的女子贈物，都被視若珍寶的隨身攜帶。

    什么是愛，什么是施舍的憐惜，我早該明白的。

    我將所有東西全都清理好，一并丟了出去。

    連同心底那個少年郎，一起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