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了那肚中孽種

    聞言，二房兩個粗壯婆子一左一右，立刻去追。跑到外院門前，猛地將人按倒，見人反抗，一個婆子屁股一壓，騎坐在她的腰上。

    另一個死死壓著她的下肢。她被壓得面部充血，喊破喉嚨，兩個婆子也絲毫不放。

    看得周云若不由咋舌，這老二媳婦當(dāng)真不養(yǎng)閑人。

    不像她御下不嚴(yán)，一個兩個都是吃里扒外，白白浪費(fèi)了自己的糧食。

    閆母追出來一看，急得跳腳。連呼“作孽”。

    閆衡徹底黑了臉，若眼睛能殺人，這兩個婆子怕是喘不上第二口氣。

    他大步上前，胸前的甲衣，發(fā)出冽冽的聲響。矯健的長腿猛然發(fā)力，兩腳就踹翻了兩個婆子。

    老二娘子也不管地上痛苦哀嚎的婆子，那雙不大的眼睛，像淬了毒，狠狠地只盯著女子小腹。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兩條短腿捯飭得飛快，如一頭發(fā)瘋的母牛般，一頭就撞到了女子肚子上。

    口中叫囂著：“我叫你生，我叫你生···········”

    女子慘叫一聲，身子便失去重心，倒在了閆衡懷中。

    連周云若也沒想到，老二娘子能這般生猛的豁出去。

    閆衡扶住女子。青筋凸起的手，明顯抖了。

    大喊道：“速去請大夫�！�

    閆母剛從驚愕中回過神，又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女子素白的裙上一抹紅，正緩緩暈開。

    一聲悲呼：“造孽啊~”

    說罷，沖到老二娘子面前，又撕又打，一聲聲毒婦，哪里還有平時的慈善溫和。膽小的閆二郎見妻子闖了禍，轉(zhuǎn)身就溜。

    再看閆衡竟一把抱起女子，急色匆匆的朝內(nèi)院奔去。

    順子在旁偷瞄了周云若兩眼，突然見她凌厲的看來，一陣膽怯，忙低下頭跑開。

    周云若勾起唇角，鉤子下了，只要咬上了，就不怕跑了。眼神冷然注視著地上發(fā)紅的血跡。

    當(dāng)年，就是她肚中這個孽障撞倒了自己，害她當(dāng)夜便早產(chǎn)生下一個女嬰，小小的人兒，孱弱地哭了兩聲，就斷了氣。

    從此她再也不能生育，閆衡一句“死了的孩子哪有活著的重要”就揭了過去。

    午夜夢回，那兩聲嬰兒啼哭，讓她痛徹心扉。

    如今，便讓他以命抵命，來償還因果。

    閆二娘子知道闖了大禍，可也難掩心中委屈，推開閆母喊聲：“老的少的全都欺負(fù)我，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說罷，轉(zhuǎn)身跑出去，這是要回娘家搬救兵。

    閆母見狀，又將矛頭對準(zhǔn)她：“都怪你，若不是你在旁邊煽風(fēng)點(diǎn)火，煽動她········”

    “閉上你的嘴。”

    她雙目好似利刀，狠狠射向她。

    “你生了個什么貨色，自己最明白。不自省自身，跟我這么混，當(dāng)我周家沒人了不成。”

    閆母從沒見過她這般氣勢，以往不高興了，最多冷臉回幾句，這般疾言厲色頂撞還是第一次。

    她心虛的目光躲閃起來。

    若是真鬧到周家去，大郎的差使怕是要黃了。此時此刻瞧著她那張冷臉，心中更是打怵，只得趕緊走開。

    “娘～“

    毫無征兆，五歲的男孩向她奔來。

    周云若一愣，稚齡男孩揚(yáng)起臉來：“娘～你瞧！”

    他舉起功課本子，童音清亮：“先生今日表揚(yáng)我了。”

    一瞬間，眼前這張小臉，快速和記憶中的臉來回轉(zhuǎn)換，有倔強(qiáng)的少年，叛逆的青年，眼中含恨的成年男子···········直到長了皺紋，生了華發(fā)，依舊不改對她滿臉憎惡。

    腦海里，那張臉?biāo)查g重合了這張稚嫩小臉。

    她一把推開他，風(fēng)吹過，方覺滿臉淚痕。

    待孩童站定，詫異地看向她。小心翼翼地問：“娘，怎么了？”

    周云若只覺胸口疼得喘不過氣來，她閉上眼，逼著自己不去看他。錯身腳下步子邁得又急又快。

    走出院子，身影狼狽。

    街上行人絡(luò)繹不絕，她一個人走了好久。直到小腿處傳來酸感，她停下來。

    坐在一棵老榆下，細(xì)碎的光線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

    仰頭望向云際，隨著云卷云舒，心緒逐漸靜了下來。

    拼盡全力也無法改變的人，放生即可。

    這一次，她要為自己真正活一回。

    長安街尾，自建開始便傳承至今的米家老店，圍了不少客人。

    剛烤好的羊腿，外焦里嫩，表面灑滿了塞外來的孜然。那味道刺激著人的味蕾，不由地勾起了她肚中的饞蟲。

    眼見那一整支羊腿分成了幾份，都被人買走了，米家伙計轉(zhuǎn)身又從爐中提出一支來。

    周云若趕緊掏出銀子，就見店家朝她擺擺手說道：“抱歉這位夫人，最后一個已經(jīng)被人定了。”

    心頭失望，她抿了抿唇，幾十年沒嘗過這個味道了。

    “店家，取羊腿�！�

    這時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匆匆走進(jìn)來，將一錠銀子放在柜面上。

    周云若見這少年生了張圓圓的臉，眼睛純凈。一身月白綢緞長袍，書生氣十足。便輕聲與他商量起來，希望他割讓一些。

    沒成想，這少年只是看起來面善，小小年紀(jì)說起話來，冷冰冰不近人情，把人懟的無地自容。

    周云若表面看是個韶華女子，可芯子里到底住著個八十歲的老嫗。

    被個娃娃奚落一頓，禁不住老臉一紅，連連惱道，莽撞了，莽撞了。

    一座銀頂官轎就停在一旁。

    “文遠(yuǎn)，不可無禮�！�

    驕中傳出的聲音溫潤而低沉。

    “與人當(dāng)寬，且分與這位夫人些。”

    那語調(diào)輕柔，宛如清風(fēng)吹過耳畔。讓人忍不住想，這是出自什么樣清新雅致的男子之口。

    少年郎身上的盛氣一收，對著官橋恭敬回道：“尊大人令�！�

    分了一份給她，又一眼瞥見了她遞過來的銀子，突然黑了臉，一把抓過銀子，用力置于柜臺上。

    動作大，卻沒發(fā)出聲音。顯然是怕他家大人聽到責(zé)備。

    瞪了她一眼后，只捏起其中一小塊銀子，放入掌中。

    她是怕人吃虧，才故意從錢袋子里，多拿了些出來。

    少年去了官轎前，這時轎夫起了轎子，棗紅色的呢簾子晃動了起來。

    她本能地去看，透過微開的簾子，只見露出的朱紅色官衣中，伸出幾根修竹般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