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給太子妃請安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陳螢就早早起床了。
春桃就睡在外間,陳螢本沒想吵醒她,可這丫頭的耳朵卻靈得很,哪怕陳螢走動時的腳步特意放輕,她還是很快醒了,揉了揉眼睛就轉身去給陳螢取收好的衣裳首飾了,嘴里沒有半句抱怨。
待她把衣裳首飾拿來,陳螢看清陳月如賞的東西后,雖然毫不意外,但還是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春桃不解地問,“姑娘,可是這衣物首飾有什么不妥嗎?”
她也懷疑過太子妃特意賞賜,就是想讓陳螢穿著不合身份的衣物在眾人面前出丑。
但她細看了這些東西,實在看不出什么不規(guī)矩的地方,那條羅裙用的是尚衣局給東宮新送來的緞料,不算貴重華麗,但也算質地厚密繡面光滑,顏色是黛青,談不上鮮亮,卻很是清新。
以春桃的眼光來看,陳螢生得清媚嬌艷,淡妝濃抹總相宜,配這樣淡些的顏色肯定也是好看的,又淡雅又低調安分。
陳螢沒有說什么,她走過去,抬手撫過羅裙上的刺繡,緩緩垂下眼眸。
這上面繡的花草是墨蘭,她母親在青樓時的花名,就叫墨蘭。
陳月如絕對是故意的,用一件衣裳提醒她,她不過是個生來下賤的娼妓之女,根本沒資格在東宮爭寵。
她定定地看了會兒,笑了笑,“沒什么不妥。”
換上羅裙,陳螢讓春桃給她梳了個簡單的發(fā)髻,從太子妃送的首飾里挑了支最樸素寡淡的玉簪往鬢上一別,隨手拿胭脂在頰邊點了點,稍稍掩去了破皮淤青的地方,等到了要出發(fā)的時辰,她就帶上春桃動身了。
五品以上的嬪妾出行可以坐車,陳螢這樣的侍妾只能走去承恩殿。
錦繡閣是給侍妾和低品嬪妾住的地方,因此在東宮的最邊上,從這里徒步走到承恩殿就要花上半個時辰,等陳螢到承恩殿時,已經(jīng)有幾輛小車停在殿門前了。
兩名華服女子正在一處說話,瞧見陳螢和春桃走來,都不約而同地停了聲。
陳螢在她們身前停下,低眉順眼地半跪行禮,“奴妾陳螢給兩位娘娘請安�!�
來的路上她就和春桃打聽清楚了,太子在皇室子弟中不算好色,東宮里的女人不多,而且都是在選正妃中落選的貴女,背后的娘家不是為太子效力的黨羽,就是門閥高貴的世家,像她這樣單純因為姿色被太子看中充進東宮的反倒是異類,怪不得她那嫡姐如此容不下她。
因為太子和太子妃剛剛大婚,其他的貴女都暫時一并被封為不上不下的五品孺人。
現(xiàn)在她給請安的兩位,左邊的趙孺人有個當驃騎大將軍的父親,家中幾位兄長也軍功赫赫,是心高氣傲的將門虎女。
東宮眾人都知道,她眼里盯著的是側妃之位,太子用得上她父兄,也早晚要把她的位份提上去。
眼見陳螢半跪著,趙孺人也不喊陳螢起來,反倒笑著問身旁的人:
“這個太子殿下新收的侍妾怎么和太子妃娘娘一個姓?”
右邊的徐孺人是禮部侍郎家的千金,娘家和皇后沾親帶故,算得上是皇后的人,因此也有幾分底氣,不怕在太子妃門前嚼舌根:
“聽說她是太子妃娘娘的庶妹,就因為她,太子妃的母親昨夜都來東宮了,不知和太子妃娘娘夜談了什么。”
趙孺人笑得更大聲了,“原來是太子妃的妹妹,那怎么才封了個侍妾呢?怎么說也得像我們一樣給個孺人的位份吧。這陳國公府的庶女,就這么不值錢嗎?”
聽她說得過分,徐孺人倒是不接話了。
殿門在這時敞開,女官凝玉走出來,臉色微冷地瞥向趙孺人,“趙娘娘堂而皇之地議論太子妃娘娘的家事,言談之間多有侮辱之意,這可是犯了宮規(guī)。”
趙孺人挑眉反問:
“犯了哪一條宮規(guī),你說給我聽聽?”
凝玉沉聲道,“趙娘娘身為妾室卻不敬太子妃,我們太子妃娘娘真要計較起來,您可是要被拖出去掌摑的�!�
趙孺人冷笑一聲,“我不過表達一下對陳侍妾的同情,太子妃就要賞我耳光,這也太霸道了�!�
凝玉皺了下眉,終究是忍耐著沒有和趙孺人繼續(xù)爭論,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太子妃娘娘梳妝好了,請二位娘娘入殿�!�
趙孺人一甩衣袖,大步進了承恩殿,徐孺人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頭,只有陳螢還半跪在原地。
凝玉看了陳螢一眼,因為有陳月如的吩咐,她故意不叫陳螢起來,只站在邊上迎接陸續(xù)到來的嬪妾。
“凝玉姑娘,我可以先起來站一會兒嗎?”陳螢輕聲問道。
眼見這時四下無人,凝玉冷笑:
“你一個侍妾哪來這么多話,讓你跪多久就跪多久�!�
陳螢跪得膝蓋發(fā)酸,她本就帶傷,要維持這樣的姿勢著實痛苦,干脆雙膝著地,行了個完整的跪拜大禮。
春桃心疼她,但身為宮女也沒有說話的權力,只能陪主子一起跪著。
路過的嬪妾向陳螢投來各異的眼光,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詢問。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傳來女人淡漠的聲音:
“她犯了什么錯,就讓她這么跪著?這是太子妃娘娘的意思?”
陳螢抬頭看去,瞧見一張秀麗的鵝蛋臉,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是昨夜她遠遠瞥見的那位吳孺人。
凝玉看著吳孺人,皮笑肉不笑道:
“吳娘娘不是身體不適嗎?太子妃娘娘體恤您,讓您不用來承恩殿請安,沒想到您還是來了�!�
這是在諷刺吳孺人多管閑事,還有影射她裝病之嫌。
吳孺人卻不甚在意,伸手扶住陳螢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臉上淡淡的,“每日早晨給太子妃娘娘請安是東宮的規(guī)矩,我又不是病得下不了床,當然是要來的。”
陳螢看著吳孺人,心里有些意外。
其實昨夜在錦繡閣,她就讓春桃把和請安有關的規(guī)矩都背給她聽了。
她知道侍妾在殿外向太子妃行跪拜之禮,是要等到殿內(nèi)的嬪妾按照位份依次上前向太子妃請安之后,而且就是要跪,也得是太子妃先命人賜了蒲團,絕沒有侍妾直接跪在地上的道理。
但她在凝玉面前絲毫不提起,就是故意跪在這兒給來往的人看。
塑造她誠惶誠恐、怯懦卑微的形象,讓這些位份高于她的嬪妾對她降低戒心。
就連剛才她給趙孺人請安時也是故意說了名字,讓趙孺人點出她是陳月如庶妹的事實。
現(xiàn)在,吳孺人忽然跳出來為她解圍,她卻有點看不透這個人的意圖。
吳氏究竟是心地善良,還是別有用心?
凝玉似是被吳孺人說得啞口無言,沒有任何反駁就退到一邊去了。
吳孺人看了陳螢一眼,“昨夜殿下去我那里時還提起了你。”
陳螢做出惶惑的表情,吳孺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釋,動身進殿去了。
凝玉也跟了進去,沒過多久,她又出來了,面無表情地宣布:
“太子妃娘娘吩咐,陳侍妾是她娘家妹妹,破例請入殿內(nèi)�!�
陳螢一臉受寵若驚,心里卻冷笑,陳月如果然不肯就這么放過她。
她邁開步子,春桃也要跟著,卻被凝玉攔在門外:
“太子妃娘娘準許陳侍妾進殿已是開恩,說到底,侍妾只是半個主子,斷然沒有在娘娘面前自帶宮人服侍的道理�!�
春桃只好留在殿外,給獨自進殿的陳螢捏了把汗。
陳螢低頭頷首地走進殿內(nèi),乖巧站在右邊那排姬妾的最末等。
端坐在主位上的陳月如卻溫柔笑道:
“妹妹,這般拘束做什么,快過來。”
陳螢心里止不住的冷笑,昨夜在太子面前還一個勁兒地說她不懂禮數(shù)需要嚴厲管教,今日當著眾嬪妾的面,又叫她不必拘束,在這兒演上姐妹情深了?
她走到陳月如的座前就要跪下,陳月如竟然親自起身扶住她。
眾嬪妾見了,臉上都露出淡淡的諷意。
剛才陳侍妾跪在殿門外的那一幕,她們可都是親眼見到,太子妃現(xiàn)在又演這一出,是不是太假了?
她們正在心里腹誹,陳月如就把凝玉也叫了過來,一本正經(jīng)地責問:
“剛才螢兒跪在殿門外,你怎么不攔著?”
凝玉惶然搖頭,“奴婢勸過陳侍妾起身,是她不愿意,堅持要一直跪著,奴婢沒有辦法才——”
話音未落,陳月如就把手邊的茶盞扔到了地上,“不是你的錯,難道還能是本妃妹妹的錯了?你讓她在門外跪了這么久,這不是讓本妃難堪,傷害本妃和螢兒的姐妹之情嗎?”
凝玉受了驚似的渾身一顫,連忙跪下,不停地磕頭請罪。
陳螢在一旁看著這幕戲,心里好笑。
但她面上卻做出心急如焚的樣子,顫巍巍地向陳月如求情道:
“太子妃娘娘,這事不怪凝玉女官,是奴妾不懂規(guī)矩,以為身為侍妾就是該在請安時于殿外長跪不起。既然娘娘不想讓奴妾跪,那奴妾以后再來請安就都不跪了,您不要責怪凝玉女官了�!�
陳月如神色微僵,陳螢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沒有反駁說不是她自愿要跪,而是凝玉故意不讓她起身,反倒在這時得寸進尺,說什么以后來請安都不跪了。
她才不愿給陳螢這么大的臉,可剛才是她自己一會兒一句妹妹跪了她難堪,一會兒又怕傷害了姐妹感情的,現(xiàn)在騎虎難下,若是不同意的話,倒顯得她自己無比可笑了。
陳月如只好打腫臉充胖子,強顏歡笑地應了,偏偏趙孺人在這時開口:
“既然太子妃娘娘這么在意姐妹之情,那怎么讓自己的妹妹只做了個侍妾呢?她雖然是庶女,但你們國公府是何等顯赫門第,就是庶出怎么說也值個品階,該不會是有人從中作梗吧?
還有啊,陳侍妾這舌頭和臉都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受了傷,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她陰陽怪氣卻一針見血,眾人都豎起了耳朵。
陳月如早猜到了趙孺人要有此一問,從容答道:
“這侍妾的位份是太子殿下定的,本妃做不得主。趙孺人可是對殿下的安排有意見?
至于陳侍妾的傷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孺人要是有所懷疑不妨直說。只是你也知道,按照東宮的規(guī)矩,沒有證據(jù)卻胡亂指認別人,輕則受罰,重則可是要沒命的�!�
趙孺人冷笑著不再作聲。
她不喜歡陳月如這個偽善的女人,但也厭惡陳螢這種以色爭寵的狐媚子,當然不是真心要給陳螢抬位份討公道,要是陳螢能當一輩子受氣的侍妾,陳月如也失了太子妃之位,她才開心呢。
陳月如又看向凝玉:
“雖然妹妹為你求情,也不計較你的失禮,可本妃身為太子妃卻要講規(guī)矩法度,不能因為你是本妃的女官就縱容你,不然該如何做這東宮嬪妾的榜樣?你且去殿外罰跪一個時辰�!�
凝玉應聲而去,離開時還抹著眼淚,那樣子十分可憐。
陳螢知道,陳月如這是想讓她做惡人,讓眾人以為凝玉是被她害得受罰。
眾嬪妾依次上前請了安,在陳月如這里坐了小半個時辰,彼此夾槍帶棒地說了些寒暄的話,然后紛紛離去。
陳月如唯獨把陳螢叫住,和顏悅色道:
“妹妹你留下,我有話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