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怕鶴二爺
“沈姑娘?”
香盈很快回過神來,強迫自己鎮(zhèn)定,借著喝茶借口掩飾驚訝。
阮梨關切:“沈姑娘沒事吧?”
香盈壓下心中驚疑,沉穩(wěn)開口道:“阿梨姑娘的毒已侵入四肢百骸,怕是活不過兩年�!�
阮梨并無訝異或難過,反而眼底滿是平靜。
“確實,尋遍名醫(yī)都是這樣說的�!�
“只是聽聞令堂是行醫(yī)世家,代代傳女,醫(yī)德醫(yī)術都有口皆碑,本以為沈姑娘會有法子……”
阮梨停住,輕輕咬唇,又問:“沈姑娘,你是當真沒有辦法解我體內余毒嗎?”
香盈在國公府三年,下人們的嘴臉也多多少少看了個遍,最會察言觀色,自然也注意到阮梨眼底的輕嘲與蔑視。
就好像在譏誚她是見死不救。
莫名其妙。
阮梨應當知道自己先天就有不足之癥,加之娘胎里帶的毒早已侵入心脈,實在命不久矣。
她雖自幼習醫(yī),可并不是大羅神仙,哪里有本事能從閻王手里搶人。
“許是我醫(yī)術不精,暫時沒有辦法�!毕阌蠈嵉�。
“但阿梨姑娘也能看出來我年歲并不大,經驗不如老道醫(yī)者,可多尋醫(yī)問診,興許在別人那里還有生機�!�
阮梨重新戴上帷帽,薄紗掩去她略施粉黛的面龐和眸中隱隱敵意。
香盈心中本就生疑,面對阮梨態(tài)度心里更是不舒坦。
也真的是舒坦不了一點。
出門之前還覺得那銅鏡畫面是自己做了噩夢,眼下噩夢主角就在眼前,怎能不讓人警覺。
“沈姑娘,好了嗎?”阮靖隔著門問。
她說看好了,兩個男人一齊進來,將大致病情委婉說了一番,香盈小心觀察著姜晏同神色。
倒沒什么異常。
她思忖片刻,讓桔梗從常攜帶的包袱里拿出紙筆來繼續(xù)道。
“這樣吧,我寫個方子,回頭按照方子去藥鋪抓來,阿梨姑娘每半月煎服,至少能少些痛苦。”
阮梨福了福身子,聲音輕柔:“沈姑娘醫(yī)術高明,只把個脈就知曉我這毒半月會發(fā)作一次了�!�
自始至終她都與姜晏同形同陌路沒有任何交流,待到阮梨離開,姜晏同對于她病情也不曾問過半個字。
在芙蓉閣用完飯之后,姜晏同命人先把香盈送回英國公府,自己則還有些事情要在外面忙一會兒。
“那三爺回來可以給我?guī)С潜变佔娱T口那家糖葫蘆嗎?”香盈問。
姜晏同彎唇應她:“好,給你買最大的�!�
天色將暗。
香盈心里隱約不安,打發(fā)桔梗離開,自己一人在后宅僻靜處隨意走著。
這地方乃是國公府舊花園,中間一池綠水,周遭花香芬芳,她呆坐在池邊杵著下巴,心緒不寧。
不知道是不是遇見阮梨的原因,上回銅鏡之中畫面反反復復在腦中浮現。
鏡中的姑娘氣色比之現在更為紅潤,在榻上亦是格外孟浪勾人,一聲聲晏郎猶還回蕩耳邊。
香盈皺起臉。
忽然聽見上頭有腳步聲。
她這處剛好有個四角涼亭,涼亭下四五臺階,就是香盈如今所在,因著垂柳遮擋加之暮色已至,上面人沒有發(fā)現她。
“大夫都說你雖雙腿再站不起來,可誕育子嗣的能力還在,通房你不要娶妻你又不肯,真真是要急死娘了�!�
剛探出頭的香盈默默縮了回去。
姜鶴春坐在輪椅上,目光往下沉了兩寸。
蔣氏眼眶微紅。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難道真眼睜睜看著娘一輩子都撈不著個孫兒抱抱嗎?”
“還有三弟,他不是快要成親了�!�
“住嘴,那個狐貍精的兒子也配!”
蔣氏口中的狐貍精就是姜晏同生母秦氏,也就是香盈表姨母。
現任英國公沒有妾室姨娘,卻有兩個平妻,一個是蔣氏,一個是秦氏。
猶記當初剛進英國公府才不過兩日,蔣氏之子鶴二爺渾身是血的被抬回來,聽說他圍剿逆王時中了埋伏,幾乎全軍覆沒,就他一人還有口氣撐到援軍去救。
人是救回來了,可雙腿卻永遠失去知覺。
英國公嘆息,蔣氏更是哭天搶地。
她本就與秦氏私下不和,如今秦氏個七拐八彎勞什子的外甥女一來,兒子就殘廢了,她迷信起來,將一腔怒火都瀉到香盈身上,直言她是掃把星,克男人,連帶著下人也不待見她。
當時正冬日,炭火不足,香盈凍得幾乎下不來榻。
還是外出送使的姜晏同回來,言辭凌厲,重重責罰了怠慢的丫鬟婆子,放言煙柳園住的是未來三奶奶,再有無禮者,休怪他不客氣。
本以為姜晏同對她是真心相待,值得托付,可今日這個阮梨……
蔣氏慍怒,聲音也大起來,把陷入回憶的香盈拉回來。
“就是因為他快要成親了,娘才要急著為你謀劃,你說你一表人才,大有可為,怎么就偏偏鉆了死胡同,就是不肯——”
姜鶴春捻著血珠的手一頓,語氣淡淡:“母親�!�
蔣氏心上一跳,也不敢多說了。
“母親先回吧�!�
“我想吹吹風�!�
想到他難得出來,也就初一十五到后院來請安,多呆會兒也好,蔣氏便又絮絮叮囑幾句后才走。
涼亭唯剩姜鶴春一人,天已完全暗下。
手指捻著腕間垂下來的紅玉血珠,珠子摩擦出輕微咯吱動靜,男人不開口,也不離開。
香盈縮在池邊,曲起手指按壓腳踝處被蚊子咬出來的包,卻又沒膽子現身。
她怕鶴二爺。
倒不是真覺得自己克他心中有愧,只是回回他清寒眸子壓過來時,自己總有種被山林猛獸盯上的畏懼感。
加之曾親眼見過這爺面無表情,一劍殺穿刺客還能在血泊中靜靜用飯的瘋厲模樣,香盈自覺此人不好惹,遠離是上策。
正準備縮頭烏龜當到底。
花叢里倏地一陣窸窸窣窣,香盈嚇得頭皮發(fā)麻,感覺腳踝被濕熱舔舐。
她再忍不住,低聲驚呼身子一扭就倒進池子里去。
“喵!”
一只貍花貓被同時帶進水中,撲騰亂撓,香盈仰面倒在池子里,本能抄起貓兒舉著,身下冰涼池水瞬間浸透她衣衫。
不等呼救喊出口,一把軟鞭忽然如同銀蛇,破空而出,卷著一人一貓撈進亭中。
姜鶴春坐在輪椅上,軟鞭在他手中好似長了眼睛,咻得一聲收回袖中消失不見。
他身下輪椅乃是國公府找專人專制,靠背兩端各懸著一盞幽暗燈籠和一柄偶爾出鞘的劍。
香盈嗆了水直咳,還不忘小心把貓兒放入懷中安撫順毛,又悄悄挪步到陰影處燈籠照不見的地方。
“多謝鶴二爺相救。”她感激道。
姜鶴春頓了頓,冷著嗓音開口:“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