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傲骨不可折

    時(shí)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周圍的喧鬧迅速遠(yuǎn)去，唐懷柔無力的伸出手，抓到的只有空氣。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殺人的情景。

    如此慘烈，血腥又暴力。

    而這一切，拜她所賜。

    是她錯(cuò)了么？

    許褚拽緊韁繩，駿馬的嘶鳴聲劃破天際，驚醒混沌。

    “繼續(xù)游行！”

    他勢(shì)必要折斷謝家人的傲骨。

    一寸一寸碾碎謝奉之的尊嚴(yán)，融入塵土，和血為泥。

    百姓被制服，再無人敢冒頭。

    那塊寫著“冤”字的牌子被士兵狠狠踩在地上，碎成渣渣。

    謝奉之身上早已千瘡百孔，官差卻不給他喘息的機(jī)會(huì)，粗暴驅(qū)趕。

    “快走！”

    謝奉之起身時(shí)，后背已被鮮血浸透，模糊一片。

    滿身滿臉，血痕累累。

    若換了旁人早已暈厥，他卻憑借著強(qiáng)大的意志力艱難的拖動(dòng)腳鐐，蹣跚前行。

    活著……

    一定要活著！

    活下來才有出路！

    唐懷柔踉蹌的跟在身后，淚流滿面。

    她真的錯(cuò)了嗎？

    為什么會(huì)是這樣的結(jié)果？

    許褚一手拿著馬鞭，朝謝奉之走過來，勒緊韁繩等他。

    “謝奉之，你可知罪？”

    謝奉之咬緊牙關(guān)，不語。

    身下，他每走一步，便出現(xiàn)一個(gè)血腳印。

    無數(shù)鮮血順著脊背流下，潤(rùn)濕腳底板，深深地烙在土里。

    “謝奉之，本官在問你話！”

    許褚很討厭謝奉之這種清高模樣。

    “你還以為你是從前的謝世子么？哈哈，現(xiàn)在的你還不如一只喪家之犬！”

    是，他的確是喪家之犬。

    一夜之間，謝家被連根拔起，上至老嫗，下至幼兒，無一幸免。

    許褚還嫌不過癮，突然抬起鞭子朝謝奉之肩上狠狠抽去。

    “說，你是否知罪！”

    畜牲！

    唐懷柔一咬牙，正要沖過去制止，一雙滿是傷痕的小手用力抓住她。

    “二奶奶，冷靜些，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是宋翠英的幼女，謝云則。

    她今年不過九歲，雖身處黑暗，卻眸光清亮，面容上有著不符年齡的沉穩(wěn)。

    唐懷柔鼻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謝奉之會(huì)被活活打死的。

    他真的會(huì)死的！

    許褚還在堅(jiān)持詢問，誓要撬開謝奉之的嘴。

    又一鞭子抽出，謝奉之背上鮮血四濺，血滴子飛出好遠(yuǎn)。

    唐懷柔甚至能聽見人群里的啜泣聲，和自己一樣，低聲嗚咽，默默流淚。

    “快說，你到底知不知罪！”

    謝奉之突然止步，身形微晃，卻很快穩(wěn)住。

    只見他仰天迎風(fēng)抬首，沾了血的發(fā)絲糊了滿臉，卻擋不住他眼中的堅(jiān)毅。

    “謝家，無罪！”

    “我謝奉之，無罪！”

    絕不認(rèn)罪。

    絕不！

    “你找死！”

    許褚眼中快速閃過一抹狠辣，“冥頑不靈，不知悔改！本官今天就讓你嘗嘗鞭刑的滋味！”

    “給我打！”

    唐懷柔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跑過來，卻被謝奉之一個(gè)眼神嚇退。

    唐懷柔不忍的看著他，泣不成聲。

    她后悔了，不該這么沖動(dòng)的。

    這里沒有所謂的人權(quán)，只有兵權(quán)！相權(quán)！皇權(quán)！

    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她太天真了。

    許褚要打的不只是謝奉之，而是謝家所有人，無一例外。

    鞭子重重落在謝老夫人身上，只一下她就踉蹌跪地，爬不起來了。

    唐懷柔想過去護(hù)她，也被抽了一鞭子，差點(diǎn)打到眼睛。

    “謝家絕不認(rèn)罪！”

    謝老夫人仰天長(zhǎng)嘯，壯懷激烈。

    “我謝家鐵骨錚錚，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對(duì)得起天子，亦對(duì)得起百姓！”

    “奸臣當(dāng)?shù)�，宦官專�?quán)，天子不聞?wù)嫦�，任由�?quán)臣弄浪，若臣民不能直抒胸臆，暢所欲言，留此殘命，何用之有！”

    “老太婆，那你就去死！”

    在許褚的示意下，一個(gè)士兵走過來，鞭子猶如長(zhǎng)了眼睛般朝著謝老夫人的脖頸襲去。

    唐懷柔一路邊躲邊朝老夫人靠近，離她只有一步之遙。

    見那鞭子破空而來，她顧不上思考，縱身一躍，將謝老夫人牢牢壓在身下。

    “啪！”

    一下就皮開肉綻了。

    唐懷柔疼的連連倒抽涼氣，心跳直逼一百八。

    同是謝家人，打誰都一樣。

    唐懷柔護(hù)著謝老夫人，謝奉之護(hù)住謝云則。

    雖狼狽，卻不畏縮。

    唐懷柔一開始很疼，但漸漸地就麻木了，連流血的瘙癢感都感覺不到了。

    打吧。

    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只要給她留一口氣就行。

    唐懷柔死死盯著官兵身后的許褚。

    他生的俊俏，唇紅齒白，明眸皓齒，是個(gè)難得的美男子。

    但他不配。

    臟心爛肺的狗東西，算個(gè)屁的美男子！

    許褚恨不得將謝家所有人全都活活打死，但他終究沒這么大的膽子。

    流放就是流放，何以無端要人性命？

    動(dòng)用私刑已是違法，唐懷柔帶頭鬧事的由頭是好用，但不能一直用。

    等謝家人全都受了一遍鞭刑茍延殘喘之際，許褚這才停了游行，送回大牢。

    唐懷柔已經(jīng)暈過去了。

    獄卒毫不客氣的把她往雜草上隨便一扔，草尖刺進(jìn)血肉里，直接疼醒。

    她一動(dòng)，更劇烈的疼痛接踵而來，差點(diǎn)又暈過去。

    連她都這樣了，其余人就更不用說了。

    唯一讓唐懷柔欣慰的事，謝老夫人還活著。

    她把老夫人保護(hù)的很好，并未受太多刑罰。

    但因?yàn)榧��?dòng)過度，謝老夫人早就暈過去了，到現(xiàn)在都沒醒來。

    謝奉之撐著殘破的身體，一步步朝著唐懷柔爬過去，手里拿著一枚小小的紅色藥丸。

    “快吃了它，可以……保命……”

    唐懷柔定睛一瞧，這是云南白藥里的保險(xiǎn)子。

    “我從那個(gè)鐵筐子里……拿出來的�！�

    謝奉之咧嘴一笑，牙縫里全是黑紅的血跡。

    他所說的鐵筐子就是隨著唐懷柔一起穿來的商超小推車。

    唐懷柔先在藥店買了云南白藥，之后去超市采購(gòu)，直接把藥放在推車底下的小籃子里，就一起帶回來了。

    謝奉之不知道這是什么，但他識(shí)得上面的字。

    一看功效說明，簡(jiǎn)直堪稱萬能神藥！

    “快……吃……”

    謝奉之疼到失聲，只好嚅動(dòng)著唇角對(duì)唐懷柔做口型。

    他是這些人里傷的最重的，卻把最寶貴的保險(xiǎn)子送給唐懷柔。

    唐懷柔徹底繃不住了，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