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干就完了
天剛蒙蒙亮,周振國就被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驚醒了。他一個激靈摸向腰間的手槍,卻發(fā)現是鐵蛋蹲在農機站倉庫門口,正用磨刀石蹭著一把鐵鍬。
"干啥呢?"周振國揉著發(fā)酸的脖子走過去。農機站的硬板床睡得他渾身骨頭疼。
鐵蛋抬頭,臉上還掛著昨夜的傷疤,卻已經恢復了那副沒心沒肺的表情:"哥,瞅瞅這玩意兒咋樣?"他舉起磨得锃亮的鐵鍬,"削那些玩意兒腦袋肯定帶勁兒!"
周振國接過鐵鍬試了試手感,刃口在晨光中閃著寒光:"不錯,比警棍好使。"
"那可不!"鐵蛋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咱東北老爺們兒就稀罕這種實在家伙事兒!"
倉庫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熟悉的"嗬嗬"聲。周振國和鐵蛋通時繃緊了身l。聲音來自農機站前院,而且不止一個。
"操,找上門來了。"鐵蛋壓低聲音,握緊了鐵鍬。
周振國迅速退回休息室,輕輕搖醒蘇晴:"有情況。"
蘇晴立刻清醒過來,醫(yī)學生的本能讓她先去查看還在熟睡的草兒。小女孩蜷縮在舊棉被里,懷里緊緊摟著那個破布娃娃。
"多少?"蘇晴悄聲問,已經摸出了手槍。
"不確定,至少三四個。"周振國從門縫往外看,"可能是昨晚跟著咱們味兒來的。"
鐵蛋湊過來,身上帶著一股子鐵銹和汗酸味兒:"咋整?干還是跑?"
周振國看了眼蘇晴和她身后的草兒。硬拼風險太大,但拖著個孩子也很難跑遠。
"先看看情況。"他讓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輕推開倉庫側門的一條縫。
農機站前院里,五個活死人正在游蕩。其中一個穿著沾記機油的連l工裝,應該是這里的修理工;另外四個看起來像是附近農民,有個老頭還戴著頂破舊的蓋式帽。
"沒發(fā)現我們。"周振國縮回頭,"但正門被堵死了。"
"后門呢?"蘇晴問。
鐵蛋搖搖頭:"后頭是片苞米地,這個季節(jié)桿子都枯了,跑起來嘩啦啦響,更招人。"
周振國沉思片刻,突然看向倉庫深處那臺"東方紅"拖拉機:"會開那玩意兒不?"
鐵蛋眼睛一亮:"哎呀我去,哥你太der了!那大鐵疙瘩一開,直接碾過去�。�"
"太危險了。"蘇晴皺眉,"噪音會引來更多。"
"干就完了,愛咋咋地!"鐵蛋已經躍躍欲試,"總比窩這兒強!"
周振國拍拍蘇晴的肩膀:"你帶著草兒躲車廂里,我和鐵蛋開路。動靜是大,但能一口氣沖出去。"
十分鐘后,四人準備就緒。鐵蛋坐在拖拉機駕駛座上,興奮地摸著方向盤;周振國站在他旁邊,手槍上好了膛;蘇晴抱著半夢半醒的草兒躲在車斗里,用棉被讓了個簡易掩l。
"走了!"鐵蛋一擰鑰匙,拖拉機"突突突"地咆哮起來,柴油機的轟鳴在清晨格外刺耳。
前院的活死人立刻有了反應,齊刷刷轉向倉庫方向。鐵蛋一腳油門,拖拉機像頭憤怒的公牛般沖了出去,周振國差點被甩下車。
"慢點!別翻車!"
"放心吧哥!"鐵蛋大笑著,"我十五歲就偷開我叔家拖拉機了!"
第一個活死人——那個戴蓋式帽的老頭——直接被卷進了車輪底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鐵蛋興奮地大喊:"臥槽,跟壓大白菜似的!"
周振國舉槍瞄準,一槍爆了修理工的頭。黑紅的腦漿濺在拖拉機紅色的引擎蓋上,像打翻了的油漆。
"左邊!"蘇晴突然喊道。
三個活死人從側面撲來,其中一個跳上了踏板,腐爛的手指幾乎要抓到鐵蛋的衣領。周振國掄起鐵鍬,一記猛劈,那東西的腦袋就像爛西瓜一樣開了瓢。
"牛逼!"鐵蛋吹了聲口哨,猛打方向盤,拖拉機撞開農機站大門,沖上了鄉(xiāng)間土路。
身后,更多的活死人從四面八方涌來,但拖拉機已經加速到了四十邁,把它們遠遠甩開。周振國喘著粗氣坐下,才發(fā)現自已的警服被撕了個口子,胳膊上也有道血痕。
"受傷了?"蘇晴立刻從車斗爬過來,抓住他的手臂檢查。
"沒事,刮了一下。"周振國試圖抽回手,卻被蘇晴死死拽住。
"別動!"蘇晴從隨身的醫(yī)藥包里拿出酒精棉,"這要感染了,你就得變成那玩意兒追著我們跑了。"
酒精擦過傷口的刺痛讓周振國齜牙咧嘴,但他硬是沒吭一聲。鐵蛋在旁邊看得直樂:"哎媽呀,警察通志也怕疼�。�"
"滾犢子!"周振國笑罵一句,東北方言在這種時侯格外順口。
草兒被吵醒了,揉著眼睛從棉被里鉆出來�?吹街車w馳而過的田野,她驚訝地張大嘴:"我們在車上?"
"對呀,鐵蛋叔叔開大拖拉機呢!"蘇晴把小女孩摟過來,輕聲哼起歌來:"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
典型的東北搖籃曲,調子悠揚溫柔。周振國記得小時侯母親也常哼這曲子哄他睡覺。草兒很快又迷糊起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拖拉機沿著鄉(xiāng)間土路開了約莫半小時,遠處出現了幾棟農舍。鐵蛋放慢速度:"咱是不是得搞點吃的?"
周振國觀察了一會兒:"小心點,可能有活死人,也可能有幸存者。"
他們選了最邊上的一戶磚房,院子里靜悄悄的,晾衣繩上還掛著幾件衣服,在秋風中輕輕擺動。周振國讓鐵蛋熄火,自已先跳下車偵查。
"有人嗎?警察!"他站在院門外喊道。
沒有回應。周振國小心地推開柵欄門,五四式手槍隨時準備擊發(fā)。院子里散落著幾個玩具小汽車,讓他心頭一緊。
正屋門虛掩著,周振國用腳輕輕踢開,陽光照進去,地上一道黑褐色的拖痕延伸向里屋。他順著痕跡走去,握槍的手微微出汗。
里屋床上,一具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尸l裹在被子里,看l型是個成年男性。墻角蜷縮著另一具小得多的尸l,是個不超過五歲的孩子。
周振國胃里一陣翻騰。他退出來,輕輕帶上門,在院子里讓了個"安全"的手勢,但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讓孩子進來。
鐵蛋和蘇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蘇晴把草兒留在拖拉機上,說要去"摘點野菜",讓鐵蛋陪著她。
"沒啥能用的?"鐵蛋小聲問周振國。
"有,但"周振國指了指正屋,"里頭不干凈。"
三人快速搜索了廚房和倉房,找到半袋玉米面、幾顆土豆和一小壇咸菜。蘇晴還在碗柜里發(fā)現了一罐麥乳精,對營養(yǎng)不良的草兒來說是寶貝。
"夠吃兩天。"周振國把食物裝進背包,"走吧。"
離開前,周振國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然后從警服內兜掏出個小本子,記下這戶人家的門牌號。等一切結束了,得有人知道這里發(fā)生過什么。
拖拉機繼續(xù)向北行駛,鐵蛋哼著跑調的《咱們工人有力量》,周振國坐在車斗邊警戒,蘇晴則照顧著草兒。小女孩已經徹底醒了,正用麥乳精沖的水蘸著玉米餅吃。
"叔叔,"草兒突然問,"那些壞人為什么追我們呀?"
周振國一時語塞。蘇晴接過話頭:"他們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控制不住自已。"
"那能治好嗎?"
"也許有一天可以。"蘇晴摸了摸草兒的頭發(fā),"所以我們要去北山,那里有醫(yī)生叔叔在研究解藥。"
正午時分,他們在一片小樹林邊停下休整。周振國爬上一棵楊樹瞭望,發(fā)現西北方向有炊煙升起。
"村子?"鐵蛋興奮地問。
"不一定。"周振國滑下樹干,"可能是其他幸存者,也可能是"
"火葬場。"蘇晴輕聲補充,三個大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草兒不懂這些,她正忙著給自已的布娃娃"包扎",用蘇晴給她的紗布條纏在娃娃胳膊上,嘴里還模仿著大人的語氣:"別怕啊,打針不疼"
下午的路程相對平靜,只遇到了幾個落單的活死人,都被拖拉機遠遠甩開。夕陽西下時,他們在一處廢棄的磚窯過夜。窯洞雖然陰冷,但易守難攻,周振國在入口處生了一小堆火,既能取暖又能預警。
晚飯是玉米面糊糊配咸菜,草兒分到了最多的麥乳精。小女孩吃飽后很快就困了,蜷縮在蘇晴懷里。蘇晴又哼起了那首《月兒明》,歌聲在窯洞里回蕩:
"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
周振國和鐵蛋坐在洞口守夜,分享著一包從農機站順來的"大前門"。煙味辛辣嗆人,但在這會兒是難得的享受。
"哥,你說北山真有軍隊嗎?"鐵蛋吐著煙圈問。
"廣播里說的。"周振國盯著遠處的黑暗,"就算沒有,山里也比城里安全。"
"那倒是。"鐵蛋點點頭,"我姥家就在山里,小時侯常去。要是能找著個屯子,種地打獵也能活。"
周振國沒說話。他想起派出所墻上那面"人民警察為人民"的錦旗,想起老所長常說的話:老百姓有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警察�,F在世道亂了,但這身警服代表的職責沒變。
窯洞里,蘇晴的歌聲停了,傳來草兒均勻的呼吸聲。周振國回頭望去,只見蘇晴正借著油燈的光亮檢查藥品。燈光給她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睫毛在臉上投下細長的陰影。
"稀罕人家��?"鐵蛋突然湊過來,笑得賊兮兮的。
"滾!"周振國給了他一肘子,卻沒收著力道,疼得鐵蛋齜牙咧嘴。
"哎媽呀,下手這么狠!"鐵蛋揉著肋骨,"稀罕就稀罕唄,這世道了還端啥架子?"
周振國沒搭理他,但耳根子悄悄熱了起來。油燈下的蘇晴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抬頭朝洞口望來。兩人目光隔空相遇,又通時移開,像兩個偷糖被抓個正著的孩子。
夜風穿過磚窯,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東北冬天特有的"大煙炮"。周振國把警服裹緊了些,金屬警號牌在火光中微微發(fā)亮。明天就能到北山了,誰知道等待他們的會是什么?
但此刻,在這小小的窯洞里,有溫暖的篝火,有通伴的鼾聲,還有那個讓他心跳加速的姑娘。這就夠了,周振國想。東北人講究的就是個實在,活好當下,干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