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德妃
王德福的腦子徹底成了一鍋漿糊。
他呆立在原地，看著地上“神志不清”的蘇宸，又看看一臉“悲憤”的婉儀公主，只覺得手腳冰涼。
局勢，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原本一場十拿九穩(wěn)的捉奸好戲，一個板上釘釘?shù)乃谰�，怎么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刺客？
楊國忠？
這都他媽的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帶來的那些侍衛(wèi)和太監(jiān)，此刻也都成了鋸了嘴的葫蘆，一個個低著頭，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婉儀公主。
氣氛，死一般的寂靜。
“王公公�！�
婉儀公主冰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現(xiàn)在，你還要定本宮的罪嗎？”
王德福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地板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奴才一心只為護(hù)衛(wèi)公主殿下周全，情急之下，言語多有冒犯，還請公主殿下恕罪！”
他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念頭。
撇清關(guān)系！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構(gòu)陷公主”這頂帽子扣在自己頭上。
婉儀公主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她走到蘇宸身邊，蹲下身，伸出纖纖玉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還有氣。”
她松了口氣，隨即眼神變得無比復(fù)雜。
這個男人，這個不久前還被她當(dāng)做棄子的蘇家二郎，用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硬生生將他們兩個從鬼門關(guān)前拉了回來。
不。
不僅僅是拉回來。
他還順手挖了一個天大的坑，準(zhǔn)備把他們的敵人，全都埋進(jìn)去！
“來人！”
婉儀公主站起身，恢復(fù)了金枝玉葉的威儀。
“立刻去請?zhí)t(yī)！就說本宮宮中進(jìn)了刺客，蘇家二郎為護(hù)駕而重傷昏迷！”
“另外！”
她眼神一厲，掃向王德福。
“封鎖現(xiàn)場！任何人不得出入！在太醫(yī)和父皇的人來之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許動！”
“是！”
殿外的侍女們早就嚇得魂不附體，此刻聽到公主的命令，如蒙大赦，連滾爬地跑了出去。
王德福跪在地上，頭埋得更深了。
他明白，公主這是要將事情徹底鬧大。
而他，以及他背后的德妃娘娘，已經(jīng)從獵人，變成了這盤棋局上，被動應(yīng)招的棋子。
就在這時，一個雍容華貴的身影，在一群宮女太監(jiān)的簇?fù)硐�，出現(xiàn)在了殿門口。
來人鳳眼含威，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正是這后宮之中，權(quán)勢僅次于楊貴妃的德妃。
她看了一眼殿內(nèi)的狼藉，目光最終落在王德福身上。
“王德福，你好大的膽子�！�
德妃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深更半夜，帶著人沖擊公主的寢宮，是誰給你的權(quán)力？”
王德福渾身一顫，連滾帶爬地挪到德妃腳下。
“娘娘！娘娘救我！”
“奴才……奴才是聽到這邊有動靜，以為公主殿下出了事，才……”
“閉嘴�！�
德妃打斷了他，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
她款步走進(jìn)殿內(nèi)，目光掃過婉儀公主嘴角的血跡，和地上昏迷不醒的蘇宸，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異。
情況，和她預(yù)想的完全不同。
“婉儀，這是怎么回事？”
德妃的語氣瞬間變得關(guān)切起來，仿佛一個真正關(guān)心晚輩的慈祥長輩。
“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傷了你？”
婉儀公主屈膝行了一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懼和委屈。
“回德妃娘娘，方才有刺客潛入，幸得蘇二郎拼死相護(hù)，才保住了侄女的清白。”
“哦？刺客？”
德妃的視線，終于落在了蘇宸身上。
她看著蘇宸后腦那片醒目的血跡，鳳眼微微瞇起。
一個病秧子，能和刺客搏斗？
她不信。
但眼前的景象，卻又讓她不得不信。
“那刺客可曾留下什么話？”德妃看似隨意地問道。
婉儀公主搖了搖頭，正要說話。
地上的蘇宸，卻又一次發(fā)出了虛弱的呻吟。
“楊……楊相……”
“他說……只要公主死了……楊相就能……扳倒太子……”
這句話，比之前那句“許我高官厚祿”，更加歹毒，更加致命！
它直接將矛頭，從后宮爭寵，上升到了動搖國本的儲君之爭！
德妃的呼吸，猛地一滯。
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楊國忠！
扳倒太子！
這八個字，像一團(tuán)烈火，瞬間點燃了她心中所有的野心！
她自己的兒子壽王，對太子之位覬覦已久。
若能借此機會，將楊國忠和太子捆綁在一起，打上一個“謀害皇嗣，意圖不軌”的標(biāo)簽……
那后果……
德妃不敢再想下去，她看向蘇宸的眼神，徹底變了。
不再是審視，不再是懷疑。
而是一種看到絕世寶藏的貪婪和熾熱！
這個蘇家二郎，不是一枚棄子。
他是一把刀！
一把足以撬動整個大唐國運的絕世寶刀！
“來人！”
德妃的聲音陡然變得威嚴(yán)而急促。
“立刻傳本宮懿旨！將蘇宸，抬到本宮的永和宮！請全太醫(yī)院最好的太醫(yī)，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救活！”
“本宮，要親自審問他！”
她要將這把刀，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王德福聽到這話，心中一喜，以為自己得救了。
然而，德妃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深淵。
“至于王德�！�
德妃的語氣變得冰冷無情。
“辦事不利，驚擾公主，拉下去，杖斃�！�
王德福的眼睛猛地瞪大，滿臉的不可置信。
“娘娘！娘娘饒命��！奴才對您忠心耿耿啊！”
“奴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jiān)死死捂住嘴，拖了出去。
凄厲的慘叫聲，很快就變成了沉悶的擊打聲，然后，歸于沉寂。
殺人滅口。
德妃處理得干脆利落。
婉儀公主看著這一幕，心中寒意更甚。
她知道，德妃這是在警告她。
也是在向她宣示，蘇宸這件“武器”的歸屬權(quán)。
她想要阻止，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理由。
德妃以“親自審問”為由，帶走重傷的“功臣”，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錯。
很快，幾個小太監(jiān)抬著軟榻，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蘇宸抬了起來，跟在德妃身后，浩浩蕩蕩地向殿外走去。
在經(jīng)過婉儀公主身邊時，一直“昏迷”的蘇宸，眼皮似乎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他的手指，在身側(cè)，輕輕地，用只有婉儀公主才能看懂的口型，比劃了兩個字。
“等我。”
婉儀公主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著蘇宸遠(yuǎn)去的背影，看著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宮殿長廊，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