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夜魚龍舞,黎明且將至
是趙龍。
他身后,數(shù)十名同樣打扮的錦衣衛(wèi),如一群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悄無聲息地,堵死了所有的出口。
他們的刀,還在往下滴著血。
血水混著雨水,在腳下,匯成一灘灘暗紅色的水洼。
暖閣內(nèi),瞬間死寂。
方才還不可一世的鹽商巨頭們,此刻臉上的血色,比外面的雨水,退得還要快。
“你……你們是什么人?!”
那名胖得像肉球的鹽商,色厲內(nèi)荏地尖叫起來。
“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我們是朝廷欽命的皇商!你們敢……”
他的話,沒能說完。
趙龍的身影,動了。
他沒有拔刀,只是如鬼魅般,一步踏出。
下一個瞬間,他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那名鹽商的面前。
他伸出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一把掐住了那鹽商肥碩的脖頸,將他兩百多斤的身軀,如提一只小雞般,單手提離了地面。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
那鹽商的尖叫,戛然而止,雙眼暴凸,四肢無力地垂下。
趙龍松開手,任由那具溫?zé)岬氖w,軟塌塌地倒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他甚至沒有多看那尸體一眼,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塊潔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仿佛剛才只是碾死了一只惡心的臭蟲。
他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閣內(nèi)剩下的,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屎尿齊流的鹽商們。
“奉旨�!�
趙龍的聲音不大,卻比窗外的風(fēng)雨,還要冰冷。
“抄家�!�
……
同一時間,揚州城內(nèi),數(shù)十處豪宅大院,正上演著同樣的一幕。
沒有審問,沒有罪名。
只有最冰冷的刀鋒,與最決絕的殺戮。
青龍會,這個盤踞揚州地下數(shù)十年,連官府都忌憚三分的龐大組織,在錦衣衛(wèi)這臺精密的國家暴力機器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張紙。
他們引以為傲的死士,他們自詡精妙的暗器,在那些配合默契,殺人如麻的錦衣衛(wèi)面前,顯得可笑而無力。
一個時辰。
只用了一個時辰。
揚州城內(nèi),所有與鹽商有關(guān)的武裝力量,被連根拔起,屠戮殆盡。
血,染紅了揚州的雨夜。
卻沒有一聲慘叫,能傳出高高的院墻。
當(dāng)沈卓帶著人,走進錢萬里的宅院時,戰(zhàn)斗早已結(jié)束。
空氣中,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錦衣衛(wèi)們正在清理著現(xiàn)場,將一具具尸體,如同拖拽牲口一般,拖到院中,碼放整齊。
錢萬里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渾身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他親眼看著自己最信任的護院頭領(lǐng),一個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在三名錦衣衛(wèi)的圍攻下,不出十招,便被一刀梟首。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什么江湖,什么武林,在真正的皇權(quán)暴力面前,都只是個笑話。
沈卓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入內(nèi)堂。
趙龍早已等候在此。
“大人,都干凈了�!�
沈卓點點頭。
“東西呢?”
趙龍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神色,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向了內(nèi)堂后面的一面墻壁。
那是一面看似平平無奇,掛著一幅名貴山水畫的墻壁。
趙龍上前,在墻上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按動機關(guān)。
“轟隆隆……”
一陣沉悶的響聲中,整面墻壁,竟向兩側(cè)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通往地下的黝黑洞口。
一股混雜著金銀的冰冷氣息,與紙張的陳腐味道,撲面而來。
沈卓提著一盞燈籠,走了進去。
當(dāng)燈籠的光芒,照亮地窖內(nèi)的景象時。
即便是心如鐵石的沈卓,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金山。
銀海。
入眼所及,是堆積如山的金錠與銀錠,在昏暗的燭火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卻又讓人遍體生寒的光芒。
一箱箱碼放整齊的珠寶玉器,隨意地堆在角落,仿佛那不是價值連城的珍寶,而是一堆不值錢的石頭。
但真正讓沈卓瞳孔收縮的,不是這些金銀。
而是地窖另一側(cè),那一排排頂?shù)教旎ò宓�,巨大的紫檀木書架�?br />
書架上,沒有一本圣賢書。
滿滿當(dāng)?shù)堑�,全是一卷卷用牛皮繩捆扎好的契約,與一本本厚厚的,用黑漆封面包裹的賬冊。
沈卓走上前,隨手拿起一卷。
那是一份賣身契。
揚州府外,李家村,村民李四,因欠鹽商高利貸紋銀五兩,無力償還,自愿將家中三代,賣與錢家為奴,永世不得翻身。
契約的末尾,是一個鮮紅的,沾著血污的指印。
他又拿起另一卷。
那是一份地契。
蘇州府某布商,因資金周轉(zhuǎn)不靈,向鹽商借貸白銀一千兩,以城中三間鋪面,城外百畝良田為抵。逾期三月,利滾利,本息合計三千兩,無力償還,鋪面田產(chǎn),盡歸鹽商所有。
沈卓一卷卷地看下去。
賣身的契約,奪產(chǎn)的契約,逼良為娼的契約,甚至……是買賣人命的契約。
每一卷,背后都是一個破碎的家庭。
每一卷,都浸透著無辜者的血淚。
這些冰冷的紙張,比地窖里那座金山,更刺眼,更罪惡。
它們清晰地記錄著,這座金山,是如何用無數(shù)人的白骨,堆砌而成的。
沈卓緩緩地,將手中的契約,放回書架。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這滿室的金銀,與滿室的罪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他的心中,卻有一座火山,正在醞釀,即將噴發(fā)。
他走出地窖,重新回到地面。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
一輪慘白的月亮,從烏云后探出頭,清冷的光輝,灑在院中那一排排冰冷的尸體上。
沈卓對著一名錦衣衛(wèi),下達了命令。
“把這些,都搬出來�!�
“金銀,珠寶,契約,賬冊,一樣都不能少�!�
“我要讓整個揚州城的人,都來看一看。”
“看一看,他們平日里敬若神明的鹽商老爺們,是用什么,來裝點他們的風(fēng)雅,喂飽他們的腸肚�!�
“我要用這座金山,為他們鑄一座墳冢�!�
“我要用這些契約,為他們做一個棺材。”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
天,快亮了。
一場比這雨夜,更恐怖,更血腥的風(fēng)暴,即將在黎明時分的江南,悍然引爆。
而他,沈卓,心甘情愿,成為陛下手中,揮下這致命一刀的,執(zhí)刀人。
他抬起頭,望向京城的方向,仿佛能看見,那位端坐于九重宮闕之上的年輕帝王,正用一雙冰冷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這里。
陛下。
您的刀,已經(jīng)出鞘。
江南的血,才剛剛開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