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敗了才叫犯上作亂,成了叫清君側(cè)!
子時剛過,夜色最濃。
京城,刑部尚書徐向高的府邸深處,書房的燈火卻依舊亮如白晝。
空氣里,沒有墨香,只有一股幾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緊張。
檀香木的八仙桌旁,圍坐著六部九卿中,好幾位跺一跺腳,就能讓京城官場抖三抖的實權(quán)人物。
戶部左侍郎,工部尚書,大理寺卿。
這些人,平日里分屬不同山頭,此刻卻如一群被獵犬圍困在洞穴里的狐貍,眼中閃爍著同樣的,名為恐懼的光。
“消息……確定了嗎?”
戶部左侍郎的聲音,干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他那只端著茶杯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滾燙的茶水灑了一手,他卻渾然不覺。
“確定了�!�
坐在主位的徐向高,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只是那張總是掛著和煦笑意的老臉上,此刻卻找不到半分溫度。
“陛下的旨意,半個時辰前下的。明日早朝,金鑾殿,三司會審,陛下親審�!�
“審的,是國舅李威。”
“審的,也是方正那個瘋子�!�
“更是審我們!”
大理寺卿猛地一拍桌子,那張素以鐵面無私著稱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猙獰與恐慌。
“那個方正!他簡直就是一頭瘋狗!他查抄漕運總督府的時候,連府里養(yǎng)的一條狗都沒放過!說是要看看那狗的肚子里,有沒有吞下金珠!”
“我們給李威的那些孝敬,他……他怕是已經(jīng)全都查出來了!”
一時間,書房內(nèi),人人自危,幾位尚書侍郎的臉上,冷汗如雨而下。
他們與李威的勾結(jié),不僅僅是收受賄賂那么簡單。
他們利用職權(quán),為李威的私鹽貿(mào)易大開方便之d,從那足以動搖國本的巨額利潤中,分得一杯羹。
這樁樁件件,若是被捅到金鑾殿上,掉的,可就不是烏紗帽了。
是人頭。
“慌什么!”
徐向高冷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如一柄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天,還沒塌�!�
他緩緩站起身,踱到窗邊,看著窗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庭院,眼神陰鷙得如同蟄伏的毒蛇。
“陛下要審,我們就讓他審。”
“只是,這案子怎么審,話,該怎么說,我們,得提前定個調(diào)子�!�
眾人立刻噤聲,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這位官場不倒翁,他們的主心骨。
“第一,”徐向高伸出一根手指,“李威的罪,我們不能硬保。那些賬冊,想必已經(jīng)落到了皇帝手里,保,就是自尋死路�!�
“我們要做的,是攻其必救�!�
他緩緩轉(zhuǎn)身,目光掃過眾人。
“我們要攻擊的,不是案子本身,而是辦案的人!”
“方正!”
“此人以酷烈手段,在江南大興冤獄,屈打成招,偽造罪證!他所呈上的一切,皆來路不正,根本不足為憑!”
“我等明日在殿上,就要死死咬住這一點!將他,徹底打成一個為了邀功,不擇手段構(gòu)陷忠良的奸佞小人!”
工部尚書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對!我們不談李威有沒有罪,我們只談方正辦案,合不合規(guī)矩!合不合體統(tǒng)!”
“不錯。”
徐向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二,要將水攪渾�!�
“方正一個七品編修,毫無根基,是誰給了他這么大的膽子,敢直接對國舅爺下手?”
他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遙遙望向了皇宮的方向。
“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其目的,就是要借著一個瘋子的手,打擊太后,打擊李家,動搖國本!讓陛下,背上一個刻薄寡恩,不孝嫡母的千古罵名!”
“我等明日,要字字泣血,句句含冤!我們不是在為李威辯護,我們是在為陛下著想,是在為皇家顏面,為大玥的江山社稷,清除奸佞,撥亂反正!”
“我們,是在清君側(cè)!”
最后三個字,他咬得極重,如同一道驚雷,在書房內(nèi)炸響。
滿座皆驚。
隨即,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便化作了孤注一擲的瘋狂。
他們明白了。
這是他們唯一的活路。
用道德,綁架皇帝。
用祖制,攻擊新貴。
用一場看似為國為民的表演,來掩蓋他們那即將被揭開的,骯臟的罪惡。
這種做法,失敗了才叫挾天子以令諸侯,失敗了才叫犯上作亂。
而成功了,這就是一次完美的清君側(cè),就是骨鯁直諫、必將青史留名,受萬人敬仰!
一場針對方正,更針對那位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的陰謀,在這間密不透風的書房里,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