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為月淑侄媳做主
蘭香居。
夏月淑安安穩(wěn)穩(wěn)歇息了一整晚，精神總算恢復(fù)了些許。
她由丫鬟伺候著梳洗時，才從她們小心翼翼的閑聊和閃爍的眼神里，驚覺府中竟憑空多了一位了不得的小祖宗。
“這…府里何時又多了位主子？”夏月淑忍不住詢問。
“回夫人的話。”一個圓臉丫鬟壓低聲音，輕聲解釋，“就是前幾日的事，還是國公爺親自接回來的，這位是咱們府上正經(jīng)的老姑奶奶！國公爺?shù)男」霉茫 ?br />
另一個丫鬟接口，聲音更小，“可說呢，聽說今兒一早，前院……哎喲，那陣仗！二夫人院子里的人，都是因?yàn)榈米锪诉@位小主子，才折了大半的人呢！”
“是啊是啊。”圓臉丫鬟連連點(diǎn)頭，臉上帶著后怕，“都說這位小主子雖然年紀(jì)小，可厲害著呢！連國公爺在她面前都恭恭敬敬行禮問安！”
“夫人您昨兒被國公爺帶來，據(jù)說也是因?yàn)樾≈髯酉胍娔�！�?br />
夏月淑聽得心驚肉跳。
國公爺?shù)男」霉茫?br />
那得多大的輩分！
她昨日被帶來，竟是因?yàn)檫@位素未謀面的小祖宗想見她？
她低頭苦笑了一聲。
她早該想到的，國公突然主動找她，還說了那些沒頭沒尾的話，定然是有所緣由。
她自從嫁入府中，國公爺對她，向來沒什么好臉色。
想到昨日云衡之那冷冽的氣勢，再看看丫鬟們談及那位時噤若寒蟬的模樣。
她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要去拜見這位小祖宗。
她站起身，“走，隨我去見一見這位。”
一路上，遇到的仆婦丫鬟們，但凡提到小主子或者棠華院，無不壓低聲音。
那些“厲害”、“可怕”、“國公爺只聽她的”之類的只言片語，不斷飄進(jìn)夏月淑耳中，讓她心頭那根弦越繃越緊，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她想象著即將面對的，或許是個脾氣乖戾的老夫人。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夏月淑終于走到了棠華院門口。
通報后，她被青鳶引了進(jìn)去。
院內(nèi)布置雅致溫馨，與她想象中的森嚴(yán)壓抑截然不同。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在院中急急搜尋著。
然后，她就看見了。
庭院的花圃旁，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撅著屁股，全神貫注地用一把小小的玉鏟子挖著土，似乎在埋什么東西。
她穿著鵝黃色的坎肩，梳著兩個圓圓的發(fā)髻，臉蛋粉嘟嘟的，因?yàn)橛昧肆�，鼻尖上還沁出了一點(diǎn)晶瑩的汗珠。
這……
這就是那個小姑姑？
夏月淑徹底愣住了，腳步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此前所有的恐懼，在這粉雕玉琢正在努力挖坑的小奶娃娃面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呆呆地望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青鳶見狀，輕聲提醒：“小主子，夫人來給您請安了�！�
云棠聞聲，抬起頭，沾了點(diǎn)泥巴的小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她丟下小鏟子，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到夏月淑面前，好奇地仰著小腦袋看她。
夏月淑這才如夢初醒，慌忙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屈膝深深一福，聲音帶著尚未平復(fù)的微顫，恭敬道：“侄媳夏月淑，給小姑姑請安�！�
姿態(tài)擺得極低。
“月淑侄媳！”云棠脆生生地喊道，伸出還沾著點(diǎn)泥土的小胖手，想去拉夏月淑的衣袖。
伸到半空，似乎想起自己手臟，不好意思地縮了回來，在衣服上蹭了蹭，這才拉住夏月淑的手指，奶聲奶氣地說：“你終于來啦！棠棠昨天就想見你啦！”
夏月淑被她軟乎乎的小手拉著，看著她純凈無邪的大眼睛，心中最后一絲緊張也煙消云散了。
這哪里有什么煞星？
分明是個可愛得讓人心都要化掉的小娃娃！
“小姑姑想見月淑，是月淑的福分�！毕脑率绲穆曇舨蛔杂X地放柔了些。
云棠小大人似的拉著夏月淑往旁邊的石凳走，“青鳶，給月淑侄媳拿點(diǎn)心！月淑侄媳你坐！”
夏月淑緩緩坐下，略顯拘謹(jǐn)。
她雖然明面上是國公夫人，但府中大部分事務(wù)都是二房和祝歡顏在管。
至于她，也就只剩下國公夫人這個名頭了。
云棠被青鳶抱上旁邊一張?zhí)刂频母吣_椅，小短腿還懸在半空晃悠。
她拿起一塊做成小兔子模樣的點(diǎn)心，大方地遞給夏月淑，“月淑侄媳吃！可甜啦！”
接著，又拿起一塊塞進(jìn)自己嘴里，鼓著腮幫子滿足地嚼著。
看著眼前這個吃得臉頰鼓鼓的小奶娃，夏月淑只覺得一顆心軟得一塌糊涂。
云棠咽下點(diǎn)心，忽然想起什么。
她小臉一板，努力做出威嚴(yán)的樣子，但因?yàn)槿c(diǎn)心顯得更加可愛。
她伸出沾著糖霜的手指，指向自己，一本正經(jīng)地對夏月淑道：“月淑侄媳，你記住哦，要是大侄子……他要是欺負(fù)你，兇你，讓你不高興了……”
她挺起小胸脯，拍了拍，擲地有聲地說：“你就來找棠棠！棠棠給你做主！棠棠幫你教訓(xùn)他！”
稚嫩的童音，卻說著最霸氣的宣言。
每一個字都重重敲在夏月淑心上。
“噗……”夏月淑原本想笑，可嘴角剛彎起，一股洶涌的熱意卻猛地沖上眼眶。
那話語里的維護(hù)之意實(shí)在太過明顯。
她不再是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夏月淑了。
這個連國公爺都要恭敬行禮的小長輩……
她說要給她做主！
她說她是她的靠山！
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滾落下來，滑過夏月淑略微有些蒼白的臉頰。
她連忙低下頭，用袖子去擦，可那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小姑姑。”夏月淑的聲音哽咽得厲害。
云棠看著夏月淑突然掉眼淚，小臉上的威嚴(yán)頓時被困惑取代。
她眨巴著大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夏月淑為什么突然哭得這么傷心。
夏月淑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椅子上那個一臉懵懂又帶著點(diǎn)關(guān)切的小人兒，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侄媳記住了！”她深吸一口氣，帶著哭腔回應(yīng)，“小姑姑莫怪，實(shí)在是先前從未有人同我說過這樣的話。”
“以后……以后我夏月淑，也是有長輩真心疼，真心愿意給我撐腰的人了！”
這話，她說得情真意切。
云棠咽下最后一口點(diǎn)心，小手拍拍糖渣，大眼睛忽閃忽閃，滿是好奇，“月淑侄媳，府里的銀錢，都是誰管呀？”
“聽府里的下人們說，棠棠的小兔子點(diǎn)心，花了好多好多銀錢呢！”她努力張開小胳膊比劃著。
夏月淑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帕子，聲音低了下來，猶猶豫豫的道：“這……府中庶務(wù)，多是二弟妹和祝姨娘在打理，月淑對此不甚清楚。”
“哦？”云棠歪著小腦袋，目光落在夏月淑身上那件半舊不新的素色錦裙，又看了看她發(fā)間那支簡單的銀簪。
她眨眨眼，指了指自己鵝黃坎肩上精致的繡花，“那月淑侄媳，你這身衣裳，花了多少銀錢呀？有周秋……哦，二侄媳那么多嗎？”
夏月淑臉色瞬間白了不少，腦袋垂得更低了些，“小姑姑說笑了，月淑……月淑不敢奢望與二弟妹和祝姑娘相比�！�
不敢奢望？
云棠的眉頭倏地皺緊。
她人小，但心思透亮。
月淑侄媳是國公夫人，她的行頭，怎么會比不上周秋蘭和一個她連見沒見過的祝姑娘？
云棠猛地從高腳椅上溜了下來，小臉繃得緊緊的。
她噔噔噔跑到夏月淑面前，仰頭盯著她躲閃的眼睛，奶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質(zhì)問，“月淑侄媳！他們是不是欺負(fù)你？不給你錢錢？不給你好東西？！”
夏月淑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下意識想否認(rèn)。
可看著云棠那雙清澈見底的雙眼睛，那句“沒有”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最終只化作一聲壓抑的哽咽。
“好哇！”云棠的胸脯劇烈起伏，粉嫩的臉頰氣得通紅。
她轉(zhuǎn)身，對著青鳶，小手一指院外，聲音清脆：
“青鳶，去，立刻把大侄子叫來�！�
“現(xiàn)在！馬上！就說窩生氣了！讓他立刻過來！”
“是！”青鳶不敢耽擱，立刻快步離去。
夏月淑被云棠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驚得魂飛魄散。
她臉上血色盡褪，滿臉惶恐，“小姑姑，不要！求您……別叫國公爺，是月淑不好，月淑……”
她嚇得語無倫次，身子都在微微發(fā)抖。
云棠卻板著小臉，走到石桌邊，用力爬回自己的高腳椅，氣鼓鼓地坐著，兩條小短腿懸空晃都不晃了。
“月淑侄媳，你坐好！”云棠命令道，聲音奶呼呼的，但夏月淑沒敢拒絕，“棠棠說了要給你做主！就要做主！”
她的小手重重拍在石桌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石桌上沾著糖霜的指印瞬間清晰可見。
“等著！”
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夏月淑急促壓抑的呼吸聲和云棠氣呼呼的喘息聲。
夏月淑如坐針氈，巨大的忐忑和恐懼將她淹沒。
國公爺本就不待見她，若是今日……
她搖了搖頭，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國公爺?shù)綍r會如何震怒。
她偷眼看向高凳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