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曉緩緩抬起頭，望向那片被雷霆撕裂、濃稠如墨的夜空。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搖搖欲墜。此刻的他，宛如一個被整個世界徹底遺棄的、新生的、充滿暴戾與迷茫的孤獨幼獸，孑然佇立在毀滅的廢墟之上。
那源自血脈深處的、瘋狂的壓迫感并未消散，反而如同無形的領(lǐng)域，瞬間籠罩了整個校園！江曉周遭，那些黑眼僵尸無一能逃脫這股源自生命層次碾壓的恐怖力量席卷！不過一個照面，原本還跪地瑟縮的黑眼僵尸，剎那間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機，紛紛癱倒在地，化作毫無生氣的死尸！真正的死亡！
“不不不！你不能這樣！你不能—��！”白眼僵尸眼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涌起對徹底消亡的深深恐懼！本能驅(qū)使他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拼命想要遠(yuǎn)離江曉，遠(yuǎn)離這個散發(fā)著令他靈魂戰(zhàn)栗氣息的存在！
然而，江曉—或者說，占據(jù)了他軀殼的那股古老意志—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如一尊冷酷無情的魔神雕像。古老而晦澀的音節(jié)，從他的喉嚨中緩緩吟誦而出，每一個音節(jié)都仿佛引動著空間的震顫，帶著來自洪荒的威嚴(yán)與漠然。
“血宴……禁錮！”
那無形的領(lǐng)域瞬間收束！空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布滿金色符文的巨手扭曲、壓縮！化作一道透明的、絕對隔絕的囚籠，無情地將試圖逃竄的白眼僵尸緊緊包裹、擠壓！領(lǐng)域內(nèi)的空間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白眼僵尸爆發(fā)出絕望的嘶吼，用盡全身力量撞擊著領(lǐng)域壁壘！每一次撞擊都讓領(lǐng)域金光蕩漾，卻無法撼動其根本！
求生的欲望賦予了他無窮的力量，他那五代代僵尸的強大體魄支撐著他做最后的掙扎。困惑與恐懼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智：一個被他咬傷的六代僵尸，怎會搖身一變成為白瞳？甚至還擁有只有傳說中四代以上才可能具備的“血宴禁錮”能力？！這一切，徹底顛覆了他對僵尸世界的認(rèn)知！此刻他唯有一個念頭—逃離！不惜一切代價逃離這個誕生了怪物的地獄！
“砰砰砰！”白眼僵尸的撞擊聲如同絕望的喪鐘，在領(lǐng)域內(nèi)沉悶地回響。
江曉只是冷漠地注視著他，如同神靈俯視著腳邊掙扎的螻蟻。他緩緩抬起手，對著虛空，輕輕一捏。
那籠罩的領(lǐng)域驟然收縮！如同被攥緊的牢籠，空間被極限壓縮、塌陷！白眼僵尸發(fā)出最后一聲凄厲到扭曲的慘叫，身體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在絕對的空間碾壓和金色的符文灼燒下，瞬間扭曲、崩解、化為虛無的塵埃！徹底消失在這片被暴雨沖刷的詭異領(lǐng)域之中！
“江曉，你……你怎么了？”陸東敏銳地察覺到，此刻的江曉已經(jīng)完全變了一個人。那股陌生而冰冷、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恐怖氣息，讓他渾身汗毛倒豎，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江曉緩緩轉(zhuǎn)過身，那雙冰冷的、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白色瞳孔，漠然地落在陸東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具毫無價值的軀殼。這眼神讓陸東如墜冰窟，靈魂都在恐懼中凍結(jié)。
緊接著，伴隨著一聲低沉、毫無情緒波動的“血宴禁錮！”原本被打破的結(jié)界，再度如同天幕般落下，將整個學(xué)校嚴(yán)嚴(yán)實實地籠罩起來！金光流轉(zhuǎn)，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冰冷！
“這邊熱鬧完了？”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突兀地響起。一個身著黑色制服、嘴里叼著一根煙的男人，悠然地從重新閉合的結(jié)界中踱步而出。雨水打濕了他的額發(fā)，卻掩不住他眉宇間那股玩世不恭下的銳利。
他正欲開口，卻被教學(xué)樓方向傳來的、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動和陣陣非人的吼叫聲吸引了注意力。剎那間，他的身影便如同融入雨幕般，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空氣中尚未散盡的淡淡煙草味和一絲……薰衣草的冷香？
男人離去后，江曉體內(nèi)那股狂暴的、非人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血色光暈消散，白瞳褪去，獠牙縮回。他身體一軟，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重重地向前栽倒！
“江曉！江曉！”陸東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沖上前，將他扶起。
然而江曉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呼吸微弱，毫無反應(yīng)。無奈之下，陸東只得與驚魂未定的蘇晴合力，將昏迷的江曉背了起來，邁著沉重如灌鉛的步伐，朝著體育館的方向緩緩挪去。那里，或許是這噩夢之夜里，最后一點殘存的、暫時的避風(fēng)港。
此時，張嚴(yán)的身影已然出現(xiàn)在能量爆發(fā)的中心—教學(xué)樓。
“瑤姐，要是需要幫忙，盡管開口�！彼曜詈笠豢跓�，還不忘頗為“禮貌”地將煙頭彈進一個積水的垃圾桶，嘴里嘟囔著：“無煙校園，從我做起�！庇晁樦饨欠置鞯南骂M滴落。
陰影中，一個清冷的身影——沈瑤，正與一個散發(fā)著強大氣息的僵尸對峙。她聞言，沒有回頭，只是退回到更深的黑暗里，那雙冰藍色的雙瞳在雨夜中閃爍著幽冷的光芒，如同極地寒冰。
“血宴……幽影！”
剎那間，沈瑤的身影與狂暴的雨夜完美融合，仿佛她本就是這黑暗與雨水的一部分，消失無蹤。
“喲，這個張超有點門道啊，居然能把瑤姐的大招都給逼出來了�！睆垏�(yán)饒有興致地注視著那片被狂暴能量攪動的區(qū)域，如同在欣賞一場危險的戲劇。
體育館內(nèi)，應(yīng)急燈慘白的光線如垂死病人的呼吸，在潮濕的空氣中滋滋作響，忽明忽暗。光線將昏迷的江曉臉龐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他頸側(cè)那被白眼僵尸咬出的、本該致命的傷口，此刻竟已詭異地愈合如初！只在皮膚下，隱隱透出絲絲流動的、細(xì)微的金芒，宛如神秘而古老的符文烙印，在血肉之下無聲地蜿蜒、呼吸。
與此同時，教學(xué)樓方向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玻璃爆裂聲！沈瑤的身影如一只折翼的黑蝶，從二樓破窗而出，裹挾著風(fēng)雨直直墜落！她身上的黑色作戰(zhàn)服已然千瘡百孔，布滿了猙獰的裂痕，左肩處血肉模糊，森森白骨刺目地外露！然而，她那冰藍色的瞳孔卻依舊冷冽如萬載寒潭，透著無盡的決絕。
落地瞬間，她足尖在積水的泥濘中輕點，借著血宴幽影最后的余威，身形化作一縷飄忽的青煙，堪堪避開了追擊而來的、撕裂雨幕的致命爪影！
張超的身影出現(xiàn)在破碎的窗口，伸出猩紅的舌頭，緩緩舔了舔嘴角的鮮血，屬于四代僵尸特有的、更加粗壯尖銳的獠牙在閃電的映照下閃爍著森寒的光�！叭┦瑔�？希望你別讓我太失望……”他張開雙臂，喉嚨里滾動著古老的音節(jié)：
“血宴……禁錮！”
蹲在體育館外墻角的張嚴(yán)臉色驟變，猛地將剛點燃的煙頭狠狠碾碎在濕透的鞋底，瞳孔瞬間縮成針尖大小！“不好！是禁錮！瑤姐快退！”
然而，遲了！
那無形的結(jié)界已然形成！如同一座倒扣的、透明的巨碗，將沈瑤連同那片區(qū)域死死困在其中！領(lǐng)域內(nèi)的雨水瞬間凝固成冰晶！沈瑤的身影在彌漫的寒霧中若隱若現(xiàn)，她反手迅速抽出腰間一柄造型奇特的骨刃！刃身上刻著的、仿佛擁有生命的古老符文驟然亮起，散發(fā)出幽藍色的神秘光芒！她毫不猶豫，朝著無形的結(jié)界壁壘狠狠斬去！
“就憑你也想困住我？！”沈瑤的冷笑穿透雨幕。
刀刃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撕裂空間的弧線！藍色的血線—屬于沈瑤的血—順著刃尖飛濺而出，并未落下，而是在地面上迅速凝結(jié)、蔓延，形成一個巨大而復(fù)雜的幽影圖騰！圖騰中央，一只由純粹陰影凝聚而成的巨狼虛影昂首咆哮，帶著撕裂靈魂的威勢，與張超的禁錮之力轟然相撞！
“轟！�。 �
整個教學(xué)樓劇烈搖晃起來！瓦片、磚石如雨點般紛紛墜落！兩股力量的碰撞點，空間都仿佛發(fā)生了扭曲！
張超與沈瑤的戰(zhàn)斗進入了最后的白熱化。兩人的身影在黑暗與暴雨中不斷交錯、碰撞，速度快得只剩道道殘影！然而，不知為何，在某個瞬間，張超竟突然主動將自己的胸口，暴露在沈瑤的骨刃之前！他的眼中，沒有了瘋狂，只剩下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解脫。
沈瑤的刀，如閃電般刺入！
這反轉(zhuǎn)來得太快，太突兀。
張超受到致命一擊，身形猛地一顫，腳步踉蹌著后退了一步，緩緩跪倒在泥濘中，又緩緩倒下。
“終于……結(jié)束了……”張超的聲音微弱，如同嘆息，“我只是……想讓他們付出代價罷了……謝謝你……”他望著漆黑的、暴雨如注的天空，灰色的瞳孔中，怨恨與執(zhí)念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無盡的空洞與釋然。
“我已經(jīng)付過錢了……不是你們說的那樣……”他緩緩閉上雙眼，身體如同被風(fēng)拂過的沙雕，從傷口處開始，漸漸化作幽藍色的光點，消散在冰冷的雨水中。
“又是一個……苦命人啊。”張嚴(yán)緩緩起身，走到張超消散的地方，重新點燃一支煙，雨水很快打濕了煙卷。他默默地將那支濕透的煙，輕輕放在張超最后消失的那片泥濘上�！艾F(xiàn)在一切都結(jié)束了……你可以……解脫了。”
沈瑤收起自己的骨刃，神色疲憊到了極點，左肩的傷口在雨水中顯得更加猙獰�！澳切┍灰н^的……都處理完了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秦川已經(jīng)去處理了。”張嚴(yán)站起身，環(huán)顧著眼前這千瘡百孔、被暴雨沖刷的校園，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蒼涼。這樣的結(jié)局，又豈是張超一個人的錯誤？是貪婪，是冷漠，是這扭曲世界里無數(shù)惡意共同釀成的苦果。
張嚴(yán)頓了頓，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他的目光投向體育館的方向：“對了，剛剛東門那邊……還有幾個幸存者。其中有一個……已經(jīng)被咬了，剛剛昏了過去�！彼傅氖墙瓡浴�
“嗯，那我去處理一下。”沈瑤說著，便要拖著傷軀離開。
“瑤姐，你休息會兒吧�！睆垏�(yán)搶在她身前，語氣不容置疑，“我去處理�！彼牧伺纳颥幫旰玫挠壹�，轉(zhuǎn)身，快步消失在雨幕中，朝著體育館走去。
此時的體育館內(nèi)，陸東與蘇晴將昏迷的江曉平放在積滿灰塵的軟墊上。應(yīng)急燈依舊滋滋作響，光線慘白。江曉頸側(cè)皮膚下，那流動的金芒越發(fā)明顯，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血肉之下緩緩蠕動、呼吸，散發(fā)著神秘而古老的氣息。
“江曉，江曉�！标憱|輕輕搖了搖江曉的腦袋，聲音里充滿了擔(dān)憂和后怕。
“咳咳咳……”江曉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雙眼。虹膜已然恢復(fù)了正常的深褐色，只是眼神中還殘留著一絲深沉的迷茫與未散盡的痛苦�！皠倓偂l(fā)生了什么？頭……好痛……”他雙手抱住仿佛要裂開的腦袋，痛苦地呻吟出聲。記憶如同破碎的鏡片，混亂不堪。
“剛剛你被那只白眼僵尸甩飛出去了，然后……有人救下了我們。”陸東看著江曉，一邊說著，一邊對著旁邊的蘇晴瘋狂眨眼，示意她不要多言。蘇晴立刻會意，緊緊抿住了嘴唇。
“你們兩個可以先出去一下嗎？”一個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
不知何時，張嚴(yán)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門口。他斜倚著門框，濕透的制服緊貼著精壯的身形，雨水順著褲腳滴落。他嘴里叼著一支新點燃的煙，紅色的火星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滅不定。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江曉身上。
陸東看到張嚴(yán)，如同受驚的兔子，立刻起身，張開雙臂擋在江曉面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江曉，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一種近乎護崽般的堅決，對著江曉，用力地、緩緩地?fù)u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