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戈壁上月光明亮，將路拉得悠長。

    陳歲桉邁著像是灌了鉛的雙腿往林業(yè)局走。

    每一步，陳歲桉都能想起上輩子，在戈壁灘上被野狼圍困的畫面。

    他疲倦，他恐懼。

    可即便是這樣，深知戈壁危險的林無憂也沒出來找他。

    陳歲桉也沒想過回頭。

    因為身后的家屬院不是他的家，從林無憂一次次偏心姜振輝開始，他就沒有家了。

    而徹底離婚之后，他會有自己的家，單獨只屬于他的家。

    他一邊咬著牙往前走，一邊想著前世這片黃沙變成密林的樣子。

    信仰支撐他走了好遠好遠，看見同事那刻，陳歲桉心里那口氣瞬間散了，再也無法堅持，栽倒在了戈壁灘上……

    等再醒過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

    陳歲桉睜眼，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林業(yè)局的休息處。

    圍著他的同事，臉上明晃晃全是關懷：“陳同志，你醒了，你沒事吧！”

    男同志用手去探他的體溫，確認沒發(fā)燒后松了口氣：“還好退燒了�！�

    “陳同志，你怎么大半夜在外面？要不是巡夜同志看見你，可就危險了�！�

    之前被林無憂遺忘、忽略辜負時。

    陳歲桉都強壓住了心里的情緒，不讓自己露出半分脆弱。

    可現(xiàn)在被關懷，他忽然有些濕紅了眼：“謝謝你們，我沒事�！�

    卻不想有個同事主動問起：“那昨天來找你的那個女人是誰啊？看起來和你關系很近的樣子�！�

    陳歲桉神色晃了晃，從口中擠出三個生硬的字。

    “我……姐姐�！�

    上輩子，很少有人知道他結婚了。

    哪怕林無憂來林業(yè)部，也會為了避嫌故意疏遠他。

    反正這段婚姻馬上就要結束，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往外說。

    同事們了然點頭，看陳歲桉臉色不太好，就沒繼續(xù)打擾。

    陳歲桉靜靜休息了會，下午就又進了育苗棚。

    他要忙碌起來，才不會被有關林無憂的情緒困住。

    可能是他的反復告誡起了效果，一連半個月，林無憂竟然真的沒再來找他。

    這天，戈壁灘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同事都認為戈壁灘的樹苗迎來了甘霖，只有陳歲桉緊張的手心冒汗。

    上輩子，大雨會變暴雨，還會有冰雹，育苗棚就這樣被毀了。

    陳歲桉忙拿起修補工具和防汛沙袋往育苗棚跑。

    他以為早做措施就能減少損失，未料冰雹比上輩子提前了整整一天。

    雞蛋大的冰雹就將育苗棚的棚頂撕開一個裂口，雨水瞬間灌了進來。

    陳歲桉顧不上冷，只一門心思救苗。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陳歲桉渾身濕透手腳酸軟，終于和同事救下了大半的樹苗。

    他還沒來的及高興，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四目相對，兩人情緒各異。

    陳歲桉冷淡錯開視線，轉(zhuǎn)身想要走。

    偏偏同事要指著林無憂欣喜大喊：“陳同志，你姐姐帶著隊伍來幫我們救苗了！她竟然還是營長哩，真威風�！�

    陳歲桉一眼就看見林無憂驟然黑下去的臉色，大概是又覺得她在攀關系吧。

    陳歲桉連忙笑了笑和同事解釋：“其實也不是很熟，只是表姐。”

    說完又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快去食堂吃飯吧，吃完還要看苗�！�

    提起正事，同事們沒有一個耽誤的，匆忙往食堂去。

    陳歲桉正要跟上，手腕卻被林無憂拽住。

    女人鋒利的眉眼上挑，緊抿的薄唇里擠出兩個字：“姐姐？”

    陳歲桉聽出林無憂聲音里的怒意。

    但他卻不知道她這怒意從哪里來。

    保持距離，不要讓別人誤會他攀關系不是林無憂自己說的嗎？

    上輩子，在她的心中。

    他是百姓，是群眾，是林業(yè)部的種植專家，唯獨從來沒當過她真正的丈夫。

    對陳歲桉，她永遠只有一句話：“你要懂得避嫌，別讓人覺得我在徇私，你在攀關系�！�

    陳歲桉掙扎著要抽出手：“林同志，你這樣讓別人看見不好�！�

    林無憂愣了一瞬，冷靜的臉上閃過錯愕和不解：“歲桉……你好像變了，變得和以前態(tài)度不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的�！�

    陳歲桉的聲音極輕極淡，好像會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林無憂肉眼可見的煩躁起來，如墨的眸中情緒翻涌。

    她好像想說什么，最后卻只說了句：“陳同志，上面的通知下來了，一個月后我要帶隊離開一陣�！�

    話說完了，林無憂拽著陳歲桉的手還是沒松開。

    陳歲桉以為她還有話要說，靜靜等著。

    可什么都沒有，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林無憂什么也沒說，上面通知她，她就通知他。

    沒有擔憂叮囑，沒有夫妻情誼，也沒有不舍纏綿。

    陳歲桉只好主動抽出手，打破沉默：“我知道了�！�

    其實，他不僅知道林無憂一個月后會走，還知道她會帶著姜振輝父子以家屬的名義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