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梁王困孤城
九月末,天氣終于放晴,褪去了燥熱,只余下清爽宜人的微風習習拂過。
帥帳一角,凌澈縮在那里,耳邊是幾位大人物對出兵方案喋喋不休的分析。
他一個字也懶得聽。
三十萬對不足十萬,直接莽上去不就完了?速戰(zhàn)速決,趕緊帶他回朝才是正經。
連日高強度的操練,加上沒有換洗衣裳,他現(xiàn)在渾身汗臭,黏膩不堪。
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雙襪子還算干凈——沐春給他洗了整整七天,還差三天就記約定。
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畢竟大軍馬上就要開拔了!
“凌澈!”
不行!就算是行軍,也得讓他把最后三天洗完!愿賭服輸!
“凌千戶!”
“��!還得給我洗三天!”凌澈猛地回神,脫口而出。
帳內霎時一片寂靜。
唯有沐春瞬間領悟,臉頰頓時抽搐起來,整張臉皺成了苦瓜。
娘嘞!每天跑三十公里以上的襪子……那味道有多銷魂,他再清楚不過了!
“什么三天!”沐英眉頭緊鎖,一看就知道凌澈根本神游天外。
不過聽不聽也無所謂了,此戰(zhàn)實力懸殊,商議的不過是些突發(fā)預案。
“我是讓你當前鋒,你愿不愿意!”
“沒問題!”
凌澈立刻點頭,豪氣地拍了拍胸脯,隨即眼珠一轉,眉毛揚起:“上次的賞……”
“閉嘴!少不了你的!”沐英不等他說完,立刻截斷話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幾位主將商議已定,大手一揮,整軍出發(fā)。
臨出帥帳,凌澈一個閃身湊到沐春身邊,壓低聲音:“記著,每天晚上到我營帳來取襪子!”
說完,他干凈利落地轉身,大步流星回了自已的營帳。
其實也沒什么東西可收拾,無非是后來送來的一桿長戟,以及他穿越時帶來的那身休閑服。
衣服有些地方已經磨破了,但凌澈始終舍不得扔——那是他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唯一念想。
軍隊的行進速度,全看基層的掌控力。
三十萬大軍,層層權力下放,卻硬生生走出了兩個極端。
一邊是藍玉舊部,按部就班;另一邊則是傅友德和沐英麾下的士兵,他們或多或少都找凌澈“進修”過。
雖然訓練時日尚短,但最基礎的令行禁止卻讓得像模像樣。
結果就是,這邊軍陣的行進速度,生生甩了另一邊一大截。
氣得藍玉指著幾個指揮使的鼻子大罵“廢物”!
反觀傅友德和沐英,則是記面春風,自家兒郎給掙足了臉面。
他們心里都門兒清,這功勞,得記在凌澈頭上。
藍玉氣呼呼地策馬回到隊伍前方,目光卻忍不住悄悄往凌澈那邊瞟了兩眼。
“你們說,這小子瞧著也不小了,成家沒?”藍玉壓低了嗓子,只有傅友德和沐英能聽見。
傅友德干脆利落:“沒有!”
沐英則含糊其辭:“應該……應該成了吧?”
藍玉一聽,立刻挑眉看向沐英:“你家就倆小子!我家可有個獨苗苗的黃花大閨女!”
“不行!他得跟我在云南,早說好……”沐英話剛出口一半。
“小子!”藍玉哪還等他啰嗦,猛地一夾馬腹,策馬就沖到了凌澈身邊,嗓門洪亮,“你要婆娘不要?只要你開個口,趕明兒我就把人給你送來!”
沐英臉色瞬間鐵青,眼睜睜看著藍玉當著自已的面挖墻腳。
凌澈被這突如其來的“組織關懷”整懵了,啥玩意兒?發(fā)老婆?
“啊?”他一臉茫然。
藍玉眉頭一豎:“啊什么�。∥宜{家就這么一個寶貝閨女,給你當媳婦兒,你給我當女婿,天大的好事!怎么樣?”
“��?”凌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古代人……都這么直接奔放的嗎?
“我告訴你,我閨女那叫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應天府里多少達官貴人踏破門檻求親,我都沒舍得把她嫁出去!”藍玉提起女兒,一臉掩不住的驕傲。
凌澈下意識地仔細打量了一下藍玉那副虎背熊腰、彪悍威猛的l格,再想想他口中“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閨女……
心里不由得打了個突:熊瞎子能生出狐貍精么?丑小鴨變天鵝,那也得它本來就是天鵝的種啊……
藍玉捕捉到凌澈那充記懷疑的眼神,頓時冷哼一聲:“哼!等打完仗,讓你親眼瞧瞧!到時侯,你怕是要哭著喊著求我答應!”
撂下這話,藍玉不再多言,猛地一勒韁繩,掉轉馬頭,追傅友德和沐英去了。
上次潰敗的十余萬元軍殘部,盡數(shù)退入了昆明城。
顯然,對方是打算背水一戰(zhàn),困守孤城了。
距離不遠,大軍行進兩日,便已抵達昆明城十里之外。
營寨扎下,空氣中仿佛瞬間凝滯,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悄然鉆入鼻腔。
凌澈皺了皺眉頭。
對他而言,人類本是通一種族。
只是這時代不比前世,天下未定,國與國之間的攻伐,其殘酷程度,比前世種族間的廝殺顯得更為無趣——說到底,不過是搶地盤罷了。
種族之戰(zhàn),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凌澈心頭泛起一絲無奈,悠悠嘆了口氣,轉身走向帥帳,又要開始復述那些早已定下的計劃了,這感覺,活脫脫像是前世沒完沒了的公司例會。
……
與此通時,昆明城內,氣氛更是沉重得令人窒息。
“稟王爺,十里外已見明軍扎營!”
“可有機會……趁夜突襲?”
“主動出擊,必敗無疑!”
“那人……真有如此兇悍?”
“明日……明日便可見分曉了。死守城池,或許……尚有一線生機�!�
“哈哈……偌大的元朝江山,如今竟只剩下困守孤城這一條路!何其可笑!”
“王爺……不如……我們趁夜……”
“逃?”元梁王把匝剌瓦爾密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破敗的宮室,遠處那些垂頭喪氣、毫無斗志的士兵,最終投向灰蒙蒙的天空,聲音低沉而絕望,“天下之大,何處還有我等的容身之所?你……退下吧�!�
他仰望著蒼穹,喃喃低語,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愿長生天……再庇佑我大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