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兩失竊案(3)
藥廬內(nèi)。
驚雪將那一籃鮮艷的花放在窗邊的案幾上。
各色花朵在燭光下舒展著花瓣,生機勃勃,為這間充斥著藥味的屋子平添了幾分亮色和暖意。
沈青黛并未立刻去休息。
她走到花籃前,指尖無意識地拂過一朵開得正盛的粉色芍藥。
花瓣柔軟嬌嫩,帶著露水般的shi潤感。
她的目光落在花籃里,除了常見的月季、雛菊,竟還有幾支潔白的玉簪花,和幾株淡紫色的鳶尾,搭配得意外和諧,并非胡亂采摘。
她想起那賣花孩童失望的眼神,又想起蕭景珩遞過花籃時那躲閃的目光和生硬的解釋——“權當支持一下他了”。
他那樣冷硬的人,竟也會注意到這些細微之處,甚至有些笨拙地試圖掩飾這份善意。
指尖停留在那朵芍藥上,沈青黛的思緒卻飄回了方才顛簸的馬車里。
他有力的手臂,掌心灼熱的溫度,近在咫尺的、帶著愕然與某種她看不懂的深沉情緒的眼眸,還有自己那瞬間失控的心跳。
“姑娘,熱水備好了。
”驚雪的聲音傳來。
沈青黛猛地抽回手,像是被那回憶燙到。
她定了定神,努力壓下心頭那點異樣的漣漪。
“好。
”她應了一聲,轉身走向內(nèi)室。
梳洗過后,沈青黛換回素凈的寢衣,坐在梳妝臺前。
驚雪為她拆下發(fā)間的素銀簪,如瀑的青絲滑落肩頭。
鏡中映出少女清麗的容顏,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但眼神卻比往日多了些難以言喻的光彩。
她的目光落在妝臺上那個小小的粉白色香囊上——正是蕭景珩腰間那個同款。
這是驚雪方才整理花籃時發(fā)現(xiàn)的,不知何時掉落在花枝間。
驚雪默默遞給了她。
沈青黛拿起那個香囊。
錦緞的觸感細膩微涼,上面繡著簡單的纏枝蓮紋,針腳細密。
湊近了聞,能嗅到一絲極淡的、冷冽的松木氣息,與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香氣混合著窗邊花籃里傳來的馥郁花香,在安靜的室內(nèi)無聲地彌漫。
她握著香囊,指尖微微用力。
這小小的物件,連同那籃花,還有今晚燈河璀璨的光影、擁擠人潮中那只牢牢抓住她的手腕、顛簸車廂里那個短暫卻有力的扶持。
無數(shù)畫面交織在一起,在她平靜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顆顆石子,蕩開一圈圈無法忽視的漣漪。
窗外月色如水,靜靜地流淌進來。
沈青黛將香囊輕輕放在妝臺一角,目光再次投向窗邊那籃在月光下更顯清麗的花。
良久,她輕輕吹熄了燭火。
室內(nèi)陷入黑暗,唯有花香和那絲冷冽的松木氣息,在寂靜的夜里,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剛剛萌芽、卻已無法輕易揮去的夜晚。
黑暗溫柔地包裹著藥廬。
窗欞透進的清冷月光,為窗邊那籃鮮花勾勒出朦朧的輪廓,花瓣在微光中仿佛散發(fā)著柔和的暈彩。
馥郁的花香與那絲清冽的松木氣息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空氣中無聲流淌,如同一種無形的低語。
沈青黛躺在榻上,輾轉反側。
身體是疲憊的,經(jīng)脈的隱痛和肩頭的微恙提醒著她白日的消耗。
但思緒卻異�;钴S,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漣漪久久不肯平息。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芍藥花瓣的柔軟觸感,以及那顛簸車廂里,他掌心透過薄薄衣料傳遞來的、堅實而灼熱的溫度。
那瞬間的貼近,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愕然與更深沉、讓她心悸的情緒,清晰地烙印在腦海。
還有他遞過花籃時,那刻意避開的目光和生硬的解釋——“權當支持一下他了”。
笨拙的善意。
這個念頭讓她心口莫名一軟。
那個高高在上、執(zhí)掌生殺、在濁氣風暴中冷硬如鐵的鑒妖司主,竟也會有這樣不自在、甚至顯得有些可愛的時候?她側過身,目光落在妝臺一角。
黑暗中,那枚小小的粉白色香囊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但她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它細膩的錦緞,簡單的纏枝蓮紋,以及縈繞其上的、獨屬于他的冷冽松香。
這香囊就像一個奇異的錨點,將今晚所有紛亂的、帶著暖意的片段——燈河的光影、人潮中緊握的手腕、顛簸中的扶持、還有這籃意外卻溫柔的花,都牢牢地系在了一起,沉甸甸地墜在她的心湖深處。
困意終于如潮水般涌上,意識漸漸模糊。
花香與松香的氣息似乎變得更加濃郁,引領著她墜入一片奇異的夢境。
她仿佛又置身于那顛簸的馬車里,空間狹小而溫暖。
她懷中抱著的不是花籃,而是一盆巨大的、盛放的粉色芍藥。
花瓣柔軟得不可思議,散發(fā)著濃郁的甜香。
蕭景珩就坐在她身側,玄色的衣袍在黑暗中幾乎隱沒,只有腰間那點粉白格外清晰。
他沒有看她,目光落在車窗外流動的夜色里,側臉線條在微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車輪猛地一顛!她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他倒去。
這一次,他沒有伸手扶她,而是任由她撞入他懷中。
預想中的堅硬并未出現(xiàn),懷抱溫暖而堅實,帶著令人安心的松木氣息。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沉穩(wěn)的心跳,隔著衣料,一下,一下,敲擊著她的耳膜。
沒有驚慌,沒有抽離。
她就這樣安靜地靠在他懷里,抱著那朵巨大的芍藥。
車廂內(nèi)彌漫著令人心安的靜謐,只有彼此的呼吸聲交織。
芍藥的花瓣輕輕蹭著她的臉頰,帶來微癢的觸感,那甜香濃郁得幾乎要將她溺斃。
忽然,一股陰冷的氣息毫無征兆地侵入夢境!溫暖的車廂瞬間變得冰冷刺骨,芍藥的甜香被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朽腥氣取代!車窗外的夜色扭曲,化作翻滾的暗紫色濁氣漩渦!無數(shù)扭曲的黑影在濁氣中尖嘯著撲來!沈青黛心頭劇駭,想要掙扎起身,卻發(fā)現(xiàn)身體動彈不得!懷中的芍藥迅速枯萎、腐敗,化作粘稠的黑泥!冰冷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就在那些污穢的黑影即將撲到她身上的剎那,一道清冷的金色光芒驟然亮起!光芒的源頭,正是她身邊蕭景珩腰間那枚粉白色的香囊!香囊上的纏枝蓮紋仿佛活了過來,流轉著純凈的輝光,瞬間驅散了周圍的黑暗與污穢!他依舊保持著環(huán)抱她的姿勢,眼神銳利如寒星,直視著那翻滾的濁氣,周身散發(fā)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與守護之意。
“別怕。
”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夢境中特有的虛幻感,卻無比清晰,直抵心底。
那光芒溫暖而堅定,驅散了所有的冰冷與恐懼。
濁氣的尖嘯聲漸漸遠去,黑影在金光中消融…沈青黛猛地睜開眼!心跳如擂鼓,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藥廬內(nèi)依舊一片黑暗寂靜,窗邊花籃的輪廓在月光下安然無恙,空氣中彌漫的依舊是馥郁花香與清冽松香,并無一絲腐朽之氣。
是夢……一個光怪陸離,卻又無比清晰的夢。
她大口喘息著,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
夢中的冰冷恐懼猶在,但更清晰的,是最后那道驅散黑暗的金光,和那聲低沉堅定的“別怕”。
還有那堅實溫暖的懷抱。
沈青黛抬手,輕輕按在自己xiong口,仿佛還能感受到夢中那沉穩(wěn)心跳的余韻。
臉頰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發(fā)燙。
她側過頭,再次望向妝臺上那枚小小的香囊。
月光此刻恰好偏移,一縷清輝落在香囊上,那粉白的錦緞和銀色的纏枝蓮紋,在黑暗中散發(fā)著朦朧而溫柔的微光。
她久久地凝視著那點微光。
夢境與現(xiàn)實在心頭交織。
那個冷硬皇子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笨拙善意,人潮中那只堅定有力的手,顛簸車廂里短暫的依靠,還有此刻這黑暗中仿佛帶著守護意味的微光。
這一切,如同細密的絲線,在她原本平靜的心湖中,悄然編織起一張無形的網(wǎng)。
窗外,夜色深沉。
花籃里的花朵在月光下安靜地呼吸,散發(fā)著無聲的芬芳。
沈青黛重新閉上眼睛,這一次,紛亂的心跳漸漸平復,那絲清冽的松木氣息包裹著她,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睡意再次襲來,這一次,黑暗變得溫柔而寧靜,再無噩夢侵襲。
唯有那點朦朧的微光,如同心湖深處悄然亮起的星辰,無聲地昭示著一個再也無法忽視的、悄然變化的心境。
眼神逐漸適應了黑暗,房間的一切變得比白日更加清晰。
蕭景珩不記得這是自己翻的第幾個身了,晚上發(fā)生的種種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擾得他睡不著覺。
一閉上眼睛就是沈青黛專心致志放花燈時的側臉,堅韌不拔,誠心的許出自己的愿望。
一直到三更,蕭景珩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睡夢中沈青黛悄然而至,她似乎剛沐浴完,只穿著單薄的白色寢衣,秀發(fā)被攏在一邊擦拭著。
似乎是注意到了蕭景珩的目光,微微一笑,眼睛半彎,說道。
“殿下”“殿下,該起床了,今日您邀了周刺史議事。
”賀遙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強行打斷了綺麗迷離的夢境。
強行被打斷夢境,加之睡眠不足,蕭景珩有些惱火,但只消一瞬他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恢復了平日的冷淡。
他淡淡“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后起床洗漱,迎接著今天的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