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案（6）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沈家舊宅，賀遙和程風帶領一行人趕到，將人押回了鑒妖司，等待審問。
賀遙：“程風，殿下還有留下什么命令嗎，那些人就那么放著？”程風：“殿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揚州城內魚龍混雜，我們只要看好那兩人就行了，剩下的只要相信殿下和沈姑娘。
”賀遙：“唉，你說那玉髓案真有什么內幕嗎。
我不是質疑沈姑娘和殿下啊，只是多年過去，許多人證物證已經不在了。
加上當年證據確鑿，很難做到翻案啊。
”程風：“不知道，但我相信殿下的判斷。
”賀遙：“哎呀，算了，你太死板了，就是閑聊一下，結果你三句話蹦不出來一個屁。
我先回房了。
”賀遙說完擺擺手，結束了這場單方面的討論。
牢獄內，那二人被分開看守著，雙手雙腳都被捆綁得嚴嚴實實，不能動彈，嘴中塞滿棉布防止自盡。
守衛(wèi)三個時辰換一次班，嚴密看守著。
太子此時已在回京的路途上，失蹤的官銀被細細檢查了一番，確保沒有任何濁氣殘留后，由太子負責運回京城。
這一切都太過順利了，蕭景方思索到，自己甚至沒有出什么力，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趕路上了，這筆巨大的銀兩就這么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一切都這么恰到好處。
隨即玉髓案被引到明面上來，這件事恰巧由與這件事牽連極深的蕭景珩負責。
還有他身邊那名女子，竟是沈家后人。
蕭景方思緒有些雜亂，這么多巧合匯聚在一起，背后必然有人在暗中操縱。
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為沈家翻案？但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何偏偏是現在。
種種疑惑困擾著蕭景方。
他回想起離開時與蕭景珩的談話。
蕭景方從前看自己這個三弟可憐，經常受到欺負，總會偷偷給予一些幫助。
后來長大后二人政治理想也合得來，關系還算不錯。
臨走時，三弟叫住自己，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
“大哥……”對方已經很久沒有怎么叫過自己了，往常都是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句“太子殿下”。
“這件事有蹊蹺，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蕭景珩邊說邊偷偷地塞給他一封信，盡管屋內別無他人。
登上回京的馬車后，蕭景方屏退眾人，表示想一個人待會。
馬車慢悠悠地前進著，耳邊是咕嚕嚕的車輪聲，外面艷陽高照，馬車內擺放著冰塊降暑。
蕭景方收回思緒，拿出那封信。
前半部分講的是蕭景珩在揚州的一些經歷，后半部分卻筆鋒一轉——種種事件指向著新輝教背后之人，此人手眼通天，多半是京中之人，甚至有可能來自宮內。
宮內!三弟是在懷疑父皇嗎!蕭景方有些驚訝。
三弟從小沒有母妃撐腰，在宮中生活很不容易，因此性情冷淡。
但蕭景方不是，在他的印象中，父皇雖然有些嚴厲，但偶爾會溫柔的抓著他的手帶他寫字，教他道理。
但蕭景方卻也無法肯定此事完全與父皇無關。
其實他心里也早有猜測，只是突然被點破還是有些驚訝。
父皇登上皇位非常不容易，經歷了多番廝殺才最終上位。
近年來父皇的疑心病越來越重了，許多前朝老臣都“自愿”辭官告老還鄉(xiāng)。
權力越來越被集中在父皇手中，許多武將光是糧草都不夠，三番五次的上書請求支援，卻被父皇撥了回去。
種種跡象無不昭示著異常，聽聞新輝教正在秘密準備著一場祭祀，此法成功可通幽冥，保人長命百歲。
蕭景方有些動搖，心里非常矛盾。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父皇會做出這種事情，但種種線索又都與父皇相關。
轟隆——一聲驚雷響起，蕭景方向后看去。
揚州城烏云密布，一場暴雨即將降臨，但自己已經出城，無法插手剩下的事情。
前方道路崎嶇，馬車行駛在上面被震得東倒西歪。
蕭景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管這件事背后主使是誰，他都會將主使繩之以法，還百姓一個平安。
揚州城烏云密布，京城卻萬里無云，一片晴朗。
炙熱的烈陽高懸，知了不停歇地叫喊著，吵得人耳朵疼。
殿內布滿了冰塊降暑，卻還是抵不過自然的力量，依舊一片炎熱。
莫沉舟坐在書桌前正在看書，書童急沖沖地跑來，遞上一封信。
正值酷暑，書童跑過來出了不少汗，額頭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汗珠，但他沒有休息，氣喘吁吁地說道。
“大人，太子殿下已經帶著那批官銀回京了。
那個濁氣碎片果然被發(fā)現了，三皇子也開始著手調查玉髓案了。
您真是料事如神!”莫沉舟放下書，慢悠悠倒上一杯茶遞給書童。
“別著急，先喝口水。
”他走到窗邊，看向院外的榕樹，一片翠綠。
“不是我料事如神，只是他們有些著急罷了。
”書童接過茶，咕咚咕咚灌下，清涼的茶水暫時壓下了暑氣，但心中的好奇卻更盛了。
他眼巴巴地看著自家大人。
莫沉舟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那棵枝繁葉茂的榕樹上，翠綠的葉片在烈日下紋絲不動，仿佛凝固的翡翠。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自然是那些自以為掌控全局，卻因棋子提前落位而慌了手腳的人。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劃過冰涼的窗欞，“官銀失而復得，濁氣碎片被識破，玉髓案被蕭景珩主動翻起……每一步，都太快了，快得超出了‘他們’預設的節(jié)奏。
新輝教那頭蠢蠢欲動的祭品，怕是等不及了。
”書童似懂非懂：“祭品？大人是說……”莫沉舟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轉過身，臉上那抹淡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冷意。
“你先下去吧，告訴他們目前不要輕舉妄動，看他們狗咬狗就夠了。
”書童匆匆退下，書房內重歸寂靜，只剩下冰塊融化時細微的滴答聲。
莫沉舟重新拿起書卷，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走到巨大的書架前，手指在一排排古籍上滑過，最終停留在一本極其古舊、封面沒有任何字跡的線裝書上。
他抽出書，并未翻開，只是摩挲著粗糙的封面，眼神晦暗不明。
揚州，鑒妖司地牢。
暴雨雖歇，但地牢深處依舊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潮shi和陰冷霉味，混合著血腥與汗水的酸腐氣息，令人窒息。
昏暗的油燈在墻壁上投下搖曳晃動的巨大陰影，如同蟄伏的鬼魅。
賀遙正靠在值班室的椅子上打盹，被外面驟然響起的急促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驚醒。
“怎么回事？！”他猛地坐起，睡意全無。
一名守衛(wèi)臉色發(fā)白地沖進來，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賀大人！程大人！出事了！那個……那個個子矮點的犯人，他……他……”程風早已聞聲而起，動作比賀遙更快一步沖出值班室：“說清楚！”守衛(wèi)指著深處關押矮個犯人的那間牢房，聲音發(fā)緊：“他突然劇烈抽搐，口吐白沫！我們按規(guī)程想上前查看控制，結果他身體里猛地爆出一團黑氣！看守他的老李離得最近，被那黑氣沾到，半邊臉瞬間就爛了！現在人昏死過去了！那犯人他不動了！”賀遙和程風臉色劇變，拔腿就向牢房深處沖去。
其他守衛(wèi)也紛紛拿起武器和符箓，嚴陣以待，但眼神中都充滿了驚懼。
關押矮個犯人的牢房門口，已經圍了幾個持械的守衛(wèi)，個個如臨大敵。
牢門敞開著，濃烈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腥臭氣息撲面而來，幾乎讓人作嘔。
牢房內景象慘烈。
矮個犯人躺在地上，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僵直著，雙眼暴突，瞳孔渙散，嘴角殘留著白沫和黑血，顯然已經氣絕身亡。
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可怖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漆黑紋路，那紋路仿佛活物，還在微微蠕動，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陰寒。
最觸目驚心的是倒在他不遠處的一名守衛(wèi)——老李。
他半邊臉像是被強酸潑過，皮肉焦黑潰爛，深可見骨，傷口邊緣還繚繞著絲絲縷縷稀薄但頑固的黑氣，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周圍完好的皮膚。
人已經昏迷，氣息微弱。
“老李！”賀遙目眥欲裂，就要沖進去救人。
“別動！”程風一把死死拽住他，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尸體上那些蠕動的黑色紋路和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帶著強烈惡意的不祥氣息。
“這濁氣……不對！”程風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不是普通妖邪殘留，也不是我們之前接觸過的任何一種！它它像是有意識的！會主動侵蝕活物！而且太霸道了！”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張閃爍著金色符文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詞，猛地拍向牢房門口。
符箓金光大盛，形成一道薄薄的光幕，暫時阻隔了那令人不安的氣息進一步外溢。
“所有人后退！沒有命令不得靠近牢門三丈之內！”程風厲聲下令，隨即對賀遙快速說道，“老李還有救，用‘凈塵符’包裹傷口，隔絕濁氣侵蝕，再用最好的金瘡藥和吊命丹！動作要快，但務必小心，別直接觸碰那黑氣！我去檢查尸體！”賀遙立刻反應過來，強壓下心中的憤怒和擔憂，迅速指揮其他守衛(wèi)：“快！按程大人說的做！拿符！拿藥！小心點！”他自己也抽出數張符箓，小心翼翼地靠近昏迷的老李，屏住呼吸，動作迅捷而精準地用符箓覆蓋住那可怕的傷口。
程風則深吸一口氣，周身靈力流轉，在自己體表覆上一層淡淡的護體靈光，這才謹慎地踏入牢房。
他沒有立刻靠近尸體，而是先仔細觀察那尸體皮膚上蠕動的黑色紋路和周圍殘留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扭曲的稀薄黑氣。
越看，他的眉頭皺得越緊。
這氣息帶著一種極致的污穢與死亡，還有一種被強行引爆的狂躁？他蹲下身，隔著一段距離，用一根特制的、刻滿符文的銅尺，輕輕觸碰了一下尸體手臂上的一道黑紋。
“嗤——！”銅尺接觸的地方瞬間冒起一股青煙，那看似堅硬的尺身竟被腐蝕出一個小坑！同時，那道黑紋仿佛被激怒，猛地向上竄起一絲，如同毒蛇吐信！程風猛地收回銅尺，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不是zisha……這是滅口！”他盯著那詭異的尸體，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在陰冷的地牢里回蕩，“而且，是用了一種極其陰毒、能瞬間引爆體內潛伏濁氣的秘法！這手法……新輝教！是他們核心高層才可能掌握的東西！”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掃過那具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尸體和門口正在被緊急救治的老李，最后落在賀遙同樣凝重的臉上。
“我們抓到的，恐怕不是小嘍啰。
這東西……”程風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沈姑娘和殿下那邊……恐怕要有dama煩了！這案子，比我們想的更深、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