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5
沈清顏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她怎么都沒想到，一天之內(nèi)會傳來兩個噩耗。
女兒被護士推出手術(shù)室，那張臉蒼白如紙，身體也尤其單薄瘦弱，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散。
不可能！琪琪只不過受了點皮外傷，怎么會死呢！
她悲痛欲絕的大吼，跪在病床旁泣不成聲。
醫(yī)生滿臉的惋惜，無奈的搖頭，顧琪小朋友的腎臟創(chuàng)傷面嚴重感染，這是導(dǎo)致她死亡的直接原因。
這孩子胃里沒有任何食物，只留下了點樹皮的殘渣，體重甚至都不如同齡小朋友的一半，真是可惜了......
沈清顏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目光呆滯的望向女兒。
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身體，那凸起的骨頭騙不了任何人。
嘴里不知道在喃喃著說什么。
我心痛的站在一旁，伸出雙手迎接蹦蹦跳跳的女兒。
爸爸！我就感覺到，爸爸一直都在陪著我！
她小臉緊緊貼著我，我卻開心不起來。
從我走后，她就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沒有了我的保護，她的身體狀況急轉(zhuǎn)直下，時常半夜會自己痛醒。
如今，也算是解脫了。
沈清顏執(zhí)拗的不允許火化，找來了最好的美容師，為女兒擦干臉頰，畫上增添氣色的妝容。
她呆坐在床邊，聽著秘書報告，說我的死訊。
顧先生是死在換腎臟的手術(shù)臺，報告顯示的是血管破裂，搶救無效死亡。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忍，我在那名醫(yī)生的房間里，搜到了錄像帶，里面記錄了手術(shù)的全過程。
沈清顏的手握緊了又松開，最后點頭同意，讓他播放。
畫面里，我被人綁住手腳，被迫躺在手術(shù)臺上。
蘇宇軒則瀟灑的多，聲音不緊不慢的傳來。
清顏賺錢不容易，你就給她省點錢，別打麻藥了。
那冰冷的手術(shù)刀劃開了我的皮膚，鮮血止不住的向外流，我全身都在發(fā)抖，冷汗打濕了全臉。
他變本加厲的拍打著我的臉，心里痛快，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憑什么你這樣好命，搶占了我的位置
那可是數(shù)十億的資產(chǎn)，你小子不過就是個替代品，也配得到那筆錢
沈清顏不忍，崩潰的捂住眼睛。
你，你會遭受報應(yīng)的！
他臉上的笑容驟然褪去，拿起手術(shù)刀惡狠狠的插進了我的小腹，疼得我驚聲呼叫。
報應(yīng)沈清顏就像是我的狗，我說哪里痛，她就會取你的器官為我所用，你跟我談報應(yīng)
他那一刀，恰好切到了動脈，血流淌的更為恐怖，染紅了地面。
記憶閃過，我再次想起了恐怖的那日。
蘇宇軒看見我大出血，絲毫沒有任何慌張。
那名大夫顯然已經(jīng)不知所措，詢問他應(yīng)該怎么辦。
換腎嘛，自然是要最新鮮的咯，你先給我換個好的，剩下那個腎，就用他女兒的替代吧。
大夫拼命搖頭，想要逃跑，被他用刀威脅，架住脖子。
趕緊給老子動手術(shù)！這件事要是被別人知道了，小心我要你的狗命！
而此時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我，早就沒有了氣息。
他們快速處理了我的身體，又綁住女兒，要讓她捐獻。
她年紀小，稍有不慎可能會出現(xiàn)差錯，為了不露餡，蘇宇軒為她打了麻醉，手術(shù)結(jié)束后，他找人扮演我的樣子，裝作沒事人那樣走出了手術(shù)室。
而那時候的沈清顏一顆心全部放在蘇宇軒身上，根本就沒有管我的死活，自然沒認出來。
這件事，就這樣天衣無縫的瞞了過去。
視頻結(jié)束，女兒站在我旁邊，抓住我的手。
爸爸，你還痛嗎琪琪呼呼。
我搖了搖頭，這些記憶恍若隔世，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只是可惜了女兒，跟著我還要受苦。
沈清顏低著頭，久久都不能平靜。
她用頭一次又一次的撞擊著棺材，哪怕額頭流下鮮血也不罷休。
秘書看不下去了，攔下了她的動作。
你說，阿染和琪琪，會不會很疼
她們那么痛，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悲傷的氛圍，秘書也被感染，流下淚來。
蘇宇軒在哪里把他找出來。
那些做過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我要全都還給他。
6
那些保鏢把A城翻了個底朝天，最后在隔壁省的賓館找到了蘇宇軒。
當時的他，正在和女網(wǎng)友聯(lián)絡(luò)感情，準備傍大款遠走高飛。
他噗通跪在地上，爬到沈清顏的腳邊嚇得眼淚橫流，哀聲說道。
清顏，都是她勾引我��！我被人下藥了，還以為對方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定睛打量著他，譏諷的笑了。
你，眼睛好的可真快。
蘇宇軒傻了。
他一慌，暴露了自己并不是瞎子的事實。
沈清顏抬起腳踹在他腎上，面露兇光，惡狠狠的說道，蘇宇軒！你騙我騙的好苦！阿染究竟哪里惹到你了，你竟然要這么對他！你好狠的心！
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不是為了讓你去挖別人腎臟的！
蘇宇軒慌的不行，還在嘴硬的狡辯，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手術(shù)是醫(yī)生做的，我當時已經(jīng)打麻藥暈過去了，這件事真和我沒關(guān)系��！
他信誓旦旦，甚至還對燈發(fā)誓。
我從來都沒想過，你這么能裝。蘇宇軒，你究竟騙了我多少
她轉(zhuǎn)過身，播放了手術(shù)室的錄像帶。
那是醫(yī)生拼死錄下來的，目的就是怕有一天，蘇宇軒所有的事情都會推到自己身上，他變成那個真正的罪人。
恐怕，這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吧
沈清顏痛苦的閉上眼睛，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br />
這名醫(yī)生在做完手術(shù)后就離奇遭遇了車禍，說來也巧，肇事車輛和當年撞我的那臺車一模一樣，蘇宇軒，這盤棋你下了好久啊。
自從你回國后，我就有意無意的疏遠了顧林染和琪琪，現(xiàn)在看來，為了你這種人導(dǎo)致我家庭破碎，真是可笑。
她親手拿起角落里的手術(shù)刀，和視頻里的畫面同出一轍，拍打著他的臉。
你的心臟和腎都是他的，你說我是先取哪個比較好呢
蘇宇軒驚恐的看著她，聲音都帶著哭腔，連連求饒。
我只是太愛你了，才會做出那樣的傻事！
他邊說邊磕頭，
你不能挖！顧林染已經(jīng)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的心和腎就是他生命的延續(xù)，如果你對我動手，那他可就真的消失了！
這番話成功觸動了沈清顏，她雙眼變得赤紅，流下兩條血淚，那高高懸起的手術(shù)刀摔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蘇宇軒還以為她已經(jīng)回心轉(zhuǎn)意，又上前爬行了兩步，循循善誘道，他已經(jīng)死了，可我還活著，接下來的日子讓我替他愛你，哪怕你讓我整容都可以！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聽到整容兩個字，她勃然大怒，抄起椅子砸在他額頭，鮮血染紅了眼眶。
你一個畜生也配和顧林染相提并論能長得和他有三分相像，那是你的福氣！
說！顧林染的尸體在哪里
蘇宇軒死死咬著牙關(guān)，還不肯說出口，可再看見她兇神惡煞的樣子后，終于說出了我所在的位置。
沈清顏連闖三個紅燈趕到老宅，不顧眾人勸阻，親手刨開了周圍的土。
在看見我尸骨的那一刻，險些要暈死過去。
阿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絲毫不顧及里面正在爬行蠕動的肉蟲，拼湊好了我的尸骨。
只可惜，這些并不全面。
秘書擦了擦眼淚，哽咽的說道，我調(diào)查了三年前街邊的監(jiān)控，是您女兒親手從垃圾堆把它們抱回來的，所以并不完整。
聽到他這么說，沈清顏更加崩潰了，那枚破碎的玉佩，深深的劃破了她的手心，鮮血融進土里，她卻渾然不覺得疼痛。
我冷眼旁觀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泛不起任何波瀾。
心臟手術(shù)做完后，蘇宇軒曾經(jīng)故意找我的麻煩，氣得我當場犯病，被緊急拉進醫(yī)院。
她知道這件事后，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說了句是我太小氣。
后來，蘇宇軒故意冤枉我，偷走了他的傳家寶，沈清顏逼著我認錯道歉，我冷聲拒絕后，被她扔進了老宅里。
這一關(guān)，便再也沒有出去過。
天氣逐漸轉(zhuǎn)涼，冷風陣陣襲來，沈清顏茫然的抬頭望著天空，語氣夾雜著試探和不確定：
阿染，是你回來了嗎你在看著我對不對
她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紅腫的眼泛起淚花。
可是并沒有人回答她。
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她站在原地，異常堅定。
你把琪琪帶來，我要在這里陪著他們。
7
秘書眼中閃過一絲惶恐，又不敢違背她的話，只好默默的把琪琪的尸身拉到老宅。
陰雨天，破舊老宅，殘缺的尸骨和透明的水晶棺。
沈清顏滿臉柔和，絲毫不覺得有任何恐怖。
她來到廚房和臥室，準備尋找我和琪琪的遺物。卻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都沒有，就連被褥都只有單薄的一片布。
明明我每個季度都會派人來送東西，他們什么用的都沒有
老宅門前的保鏢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在地上，磕著頭說道，蘇先生囑咐我們不允許給顧先生和您女兒任何食物，如果敢私自送過來，就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另外一個保安也連忙答應(yīng)，還補充道，
沒錯，他說都是您的意思！
沈清顏急了，用力拍著木桌，對著二人大吼道，你們是沒有長腦子嗎怎么不知道給我打電話確認！
保安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閃過一絲錯愕。
顧先生曾經(jīng)給您打過電話，我們都在旁邊聽著，當時您說不要讓我們打擾你的好事......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沈清顏眼神逐漸清明，手指不自覺用力，纖長的指甲摳進肉里。
她應(yīng)該是想起來了。
老宅里的食物有限，琪琪經(jīng)常有上頓沒下頓，落下了嚴重的胃病。
天冷降溫，全身冰涼。
我撥通沈清顏的電話，盡可量忽略耳邊傳來那道曖昧旖旎的聲音，想要讓她施舍些食物和藥，最起碼先讓女兒渡過難關(guān)。
可她只是讓我們滾開，不要影響她的好事。
從那天開始，我便學(xué)會了生火度日，琪琪的身體狀況也急轉(zhuǎn)直下。
到后來，只要有輕微的涼風，她就會生病。
沈清顏愧疚的低下頭，每一步都尤其沉重，走到了水晶棺旁邊。
琪琪，是媽媽不好，媽媽被人騙了，你和爸爸肯定很恨我吧。
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哭累了，便靠在棺材旁邊，沉沉睡去。
清早醒來時，她找人來搬運家具，原本破舊的老宅在工人們的清理和翻修下變得干凈了不少。
蘇宇軒蜷縮在角落里，驚恐的看著她。
他的下半身血肉模糊，雙腿已經(jīng)被折斷，失去了逃跑的能力，和當初的我沒有任何區(qū)別。
沈清顏，你就是個神經(jīng)病，人活著的時候不好好珍惜，現(xiàn)在死了又在這里裝深情，你到底折磨我到什么時候！大不了你給我個痛快，下輩子我還是一條好漢！
誰知沈清顏聽完這話不急也不惱，擦拭著手術(shù)刀，手起刀落割下了他的舌頭。
他疼痛難忍，流下血淚，也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誰說我要折磨你了，這是讓你贖罪。你和我，都要為他們贖罪才行。
她神色如常，像是在做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我卻感覺從腳底生出一股涼意，飄到她面前，緊盯她的雙眼。
沈清顏陌生的讓我感到恐懼。
直覺告訴我，肯定有哪里不對勁。
可接下來的五天，她都和平時一樣處理公司事務(wù)，唯獨不同的是，她破天荒的給自己放了年假，要求所有人都不要來這里打擾她。
我不想要再看見她，想要拉著女兒離開，可卻怎么都離不開這棟老宅。
無奈，只能綁在她身邊。
過去是我太沉迷于工作，忽略了阿染和琪琪，這次我應(yīng)該好好陪陪他們了。
秘書察覺到言語中的不妥，知趣的沒有反駁，默默退出了老宅。
她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全都是我生前最愛吃的食物。
蘇宇軒也被她拖著，血肉模糊地坐在對面。
廚房的煤氣還在開著，她卻置若罔聞。
姓沈的，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非要把我折磨死才甘心嗎
如果我真的出什么事，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沈清顏并沒有理會他，反而是抱著女兒的尸體，小心翼翼的放在餐桌的另一旁，與我的尸骨相對。
場面極其詭異。
你看，阿染和琪琪都在身旁陪著你吃飯呢！
蘇宇軒內(nèi)心再也承受不住壓力，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失聲尖叫，用力的撞擊著餐桌，磕得頭破血流，雙眼翻白暈了過去。
房間里的煙霧越來越大，沈清顏像是察覺不到一樣，自顧自的吃著午餐。
我飄到廚房，試圖想要關(guān)閉閥門，手卻輕飄飄的穿了過去。
沈清顏！你瘋了嗎，難不成真的想煤氣自殺嗎！你不能死，你要永遠的為我們贖罪！
我崩潰的在她耳邊大吼，試圖想換回她最后一次理智。
可一切都徒勞無功。
沈清顏慘然一笑，嘴角滲出絲絲鮮血。
8
她的臉已經(jīng)變得青紫，瞳孔也逐漸開始擴散。
嘴角流出的鮮血越來越多，打濕了胸前的白襯衫。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廚房的角落里赫然放著半瓶農(nóng)藥。
她做好了必死的決心。
我內(nèi)心發(fā)悶，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喘不過氣來。
你非要做到這樣嗎我和琪琪已經(jīng)走了，就算你自殺，我們也不會原諒你。
她茫然的抬起頭，視線所及之處，灰蒙蒙的一片。
阿染，是你回來了嗎，我好像聽到了你的聲音。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就被我掉落的尸骨絆倒，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阿染，你一直在這里，只是不想出來見我，對不對
原諒我是膽小鬼，不敢用和你相同的辦法來懲罰自己，只能靠著農(nóng)藥來偷偷作弊。那邊很冷吧，你別害怕，我來找你了。
她說完，嘴里哇的一聲吐出鮮血，雙眼緩緩閉上。
我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想要向外呼叫找人來救她，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老宅外的保鏢破門而入，見到眼前的場景，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開窗通風，撥通了急救電話。
等到救護人員趕來時，沈清顏和蘇宇軒已經(jīng)雙雙都沒有了氣息。
而我也感覺全身輕松，那股束縛的力量悄然不見，拉起琪琪的手，準備進入投胎輪回。
阿染！你果然就在我身邊！
沈清顏拉住我的手，眼中劃過一次驚喜，又彎下腰將女兒緊緊抱在懷里。
我來找你們了，不要拋下我，好不好咱們下輩子還做家人，我會給你們好的。
那日小腹留下的傷疤還在隱隱作痛，我實在不想和她在染上半分關(guān)系了。
沈清顏，我和女兒都不會原諒你，若有來世，我不會再與你見面，更不會選擇認識你。
她錯愕的望向我，眼里的淚水止不住的向外流。
任憑她說什么，我都無動于衷。
和琪琪一起，向著道路的盡頭走去。
下輩子我們還做父女。
至于沈清顏，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