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圣女之名
推開酒館的木門，伊莎與蘇靈同時進(jìn)入酒館，里面亮的就像是白天一樣，只不過那些桌子旁沒有一個人坐著，除了在洗杯子的老板之外，酒館里沒有任何一個人。
打烊了嗎？
這么想著，蘇靈仔細(xì)觀察了一下周圍，所有的桌子都很干凈，但看不出剛剛才清理過的痕跡，相比打烊之后收拾好，蘇靈更傾向于今晚沒有客人來過。
兩人走到吧臺前，還不等蘇靈開口說些什么，伊莎驚疑不定的聲音，便率先響起，“神父？”
酒館老板將擦干凈的玻璃杯放回吧臺里，那幾日不見的臉變得滄桑了許多，就好像突然之間老了十歲一般，而就算是這樣，在面對伊莎的疑問，他也掛上了堪稱溫和的笑容。
“十年不見，你長大了啊�！鄙窀傅难劾锊刂⒕�，蘇靈注意到那份愧疚似乎不只是對伊莎的，還有一部分是源于……自己？
可為什么會對自己感到愧疚？自己和他不過是一面之緣，而且只是付錢向他問了個路而已，他有什么理由對自己感到愧疚？
蘇靈有些煩躁，這份沒由來的愧疚讓她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但到底忽略了什么，她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當(dāng)初為什么把我?guī)У侥莻�教堂，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嗎？”伊莎抿著嘴，她并沒有因神父的話語而懷念過往，因為過往對她來說并不是值得回憶的美好，她只想知道真相。
她在那個破爛的教堂里孤獨生活了十年，當(dāng)初尚且年幼的她，幾乎是被神父連框帶騙帶過來的，只不過當(dāng)時的她沒有從神父的身上感受到惡意，所以單純的她相信了神父，最后被‘囚禁’在了教堂之中。
誠然她的生活質(zhì)量其實并不低，甚至相比絕大多數(shù)普通人都要好，但她太孤獨了，無數(shù)個獨自入睡的夜晚，一想到明天的自己依舊只有一人生活，她就想一睡不起。
所以她并不想和神父追憶過往，她只想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為什么被關(guān)在教堂十年，知道為什么那個人一定非要是自己。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鄙窀竾@了口氣，似乎并不打算賣關(guān)子當(dāng)謎語人，不過在回答伊莎的質(zhì)問之前，他先看向了蘇靈。
“但你的這位朋友可能需要先回避一下。”
伊莎皺起了眉，似乎是有些不太情愿，但蘇靈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表示自己沒有關(guān)系。
神父要說的事情顯然是帶點隱秘的，蘇靈看出了對方的態(tài)度很堅決，自己若是不回避的話，恐怕伊莎什么都問不出來。
當(dāng)然蘇靈也并不是說就這么什么都不聽了，要知道她可是有個‘外掛’的，哪怕是將她關(guān)在徹底隔音的屋子里，她也有辦法聽到伊莎和神父談了些什么。
“戮，拜托你了哦�！�
“真拿你沒辦法�！�
優(yōu)雅的靑裙少女憑空出現(xiàn)在伊莎的身旁，她坐在吧臺前的椅子上，單手托腮，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枚硬幣。
身為劍靈的戮，除了蘇靈這個劍主外，任何人都看不到、也偵測不到她，而唯一能夠看到她的能力，也在蘇靈本人的身上，由她來‘竊聽’那簡直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神父推開后廚的門，回頭對蘇靈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委屈你在這里待一會兒了�！�
蘇靈搖頭表示沒事，她沒什么猶豫，直接走了進(jìn)去，身后的木門也隨之關(guān)上，隨后整個后廚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她將手放在木門上，閉上雙眼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聽力上，果然，什么都聽不到，這個后廚多半是經(jīng)過了什么特殊的隔音處理，里面的聲音能不能傳出去先不說，外面的聲音是一點都進(jìn)不來。
而面對這意料之中的事情，蘇靈不慌不忙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她靠在靠背上，隨著靈瞳的開啟，她的視角由后廚的陳設(shè)，轉(zhuǎn)變?yōu)榱税膳_。
察覺到蘇靈將意識連接了過來，戮起身找了個可以將伊莎與神父都收入眼中的位置坐下，然后左手輕輕一握，一桶爆米花憑空出現(xiàn)。
“你倒是整得好啊。”蘇靈嘴角一抽，下意識吐槽道。
而戮對此則完全沒有任何自覺，甚至還整了杯可樂，“怎么看不是看？干坐著太無聊了�！�
“問題是這些東西你是從哪弄來的？”
“變出來的唄，反正又不是能夠影響到現(xiàn)實的實體，想怎么變就怎么變�！�
聽到這個回答，蘇靈雖然無語但也沒再多說，因為插科打諢以后有的是時間，但聽聞伊莎被囚禁在教堂的真相，可就只有這一次機(jī)會！
神父和伊莎已經(jīng)聊上了，她這邊就是有吐槽的心也只能先按捺住，孰輕孰重，蘇靈還是能分得清的。
“在告知你真相之前，我需要先給你講一個故事�！鄙窀改贸鲆粋�干凈的杯子，往里面倒了滿滿一杯的熱牛奶，并推到伊莎的面前。
伊莎沒有接茬，只是拿起杯子淺淺喝了一小口，牛奶的溫度不燙不涼，正是口感最順滑的時候。
“大約在一百年前，一個強(qiáng)盛的王國突然迎來了滅頂之災(zāi)，找不出原因的污染將人們一個接一個的變成了怪物，那些怪物不僅力大無窮、速度迅捷，甚至還擁有強(qiáng)大的自愈能力�！�
“哪怕是王國最強(qiáng)大的勇士，拼盡全力之下也只能勉強(qiáng)殺死一只而已，但這樣的怪物何其之多，光是目光所及就已經(jīng)成百上千，更別說還不斷有人類在變成怪物。”
神父長舒了一口氣，那悠遠(yuǎn)的目光仿佛回到了百年前，回到了那人間煉獄一般的時光，到處都是哀嚎，到處都是絕望，到處都是死亡。
人命，在那時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因為人人都面臨著死亡的威脅，誰都沒有自救的能力。
“強(qiáng)盛的王國幾乎是朝夕間迎來破滅，然而正當(dāng)災(zāi)難要朝著整個大陸蔓延之時，一位少女出現(xiàn)了�！�
“僅僅只是一人一劍，便硬生生為絕望的人們撕出一道希望，她的強(qiáng)大令王國曾經(jīng)最強(qiáng)的勇士也望塵莫及，那些令人恐懼的、無法戰(zhàn)勝的怪物，在她面前猶如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她被后來的人們稱之為圣女，人們認(rèn)為她是神明的使者，是神明派來拯救他們的希望�！�
說到這里，神父停頓了一下，追憶的眼神回歸現(xiàn)實，目光落在面前的伊莎上，“而圣女的名字，叫做伊莎�！�
伊莎聞言皺了皺眉，下意識問了一句：“同名？”
然而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這不可能，因為她從小就是孤兒，直到八歲前都沒有自己的名字，而‘伊莎’這個名字，則是她被‘選中’之后，由教皇親自起的。
破滅的王國、詭異的小鎮(zhèn)；因污染而誕生的怪物，擊殺后融入身體的灰霧；被囚禁的十年，以及教皇親自賜予的——‘伊莎’之名。
伊莎從來都不是什么愚笨之人，當(dāng)線索全都擺在眼前時，她不可能看不出真相。
她自嘲地笑了笑，將手中還未喝完的牛奶放回桌面，然后向神父提出了一個問題：“圣女最后是怎么死的呢？”
神父沉默了片刻，正準(zhǔn)備開口時，就聽伊莎再說：“我能分辨謊言，別想著拿故事的結(jié)局來糊弄我�！�
神父的嘴唇張了又合，囁嚅幾次之后，才像是認(rèn)命了一般，嘆息著說道：“被殺死的污染并不會消失，被【純凈之心】殺死的它們，同樣渴望著那份純凈�！�
答案，已經(jīng)不言而喻，擁有純凈之心的人可以殺死怪物，但在殺死怪物的同時，自己也會被逐漸污染，最后化作全新的污染之源。
這算什么？屠龍者終成惡龍嗎？伊莎忍不住笑出了聲，她靠在靠背上，雙手抱胸一副嘲弄的態(tài)度，平靜的語氣深處壓抑著如同火山一般的憤怒，“憑什么？”
神父垂下腦袋，似乎是愧對伊莎而選擇了逃避，他沒有回答伊莎的問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似乎與當(dāng)前話題完全不相關(guān)的事情。
“圣女在殺光所有的怪物后，建造了這處小鎮(zhèn)，她知道自己將成為新的墮落之源，但在純凈之心徹底被污染之前，新孕育的怪物會變得安分，且外貌也會變回人類時的模樣。”
“圣女雖然死了，但她的力量卻傳承了下來，每當(dāng)純凈之心即將被徹底污染之時，新的純凈之心便會出現(xiàn)，只要由新的純凈之心再將怪物們殺光，那么和平與安穩(wěn)就能一直持續(xù)下去�！�
伊莎就這么盯著神父，她冷淡的表情說明了她完全不為所動，她才不管污染物失控會不會危及如今的王國，她只知道自己被強(qiáng)行囚禁了十年，好不容易出來了，結(jié)果又要她獻(xiàn)出生命？
憑什么？
自己如今受到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自愿的，她對王國沒有任何感情，生活在那里的人們又與她何干？要知道當(dāng)初的自己可是被騙過來的，真是好設(shè)計啊教皇，神父對自己確實沒有任何惡意，因為他對自己的感情，從來都只有不忍與愧疚！
而他更是沒有傷害自己的自覺，因為他在看來，被賦予圣女之名的自己，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而犧牲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誠然，最初的圣女或許真的是為了拯救人們而犧牲的，她確實有這個覺悟，但這份覺悟憑什么要強(qiáng)加在自己的身上？又憑什么要強(qiáng)迫自己去接受這份本不該屬于自己的覺悟？！
“小鎮(zhèn)已經(jīng)被超大型結(jié)界徹底隔絕了，你們是沒辦法出去的�！鄙窀竾@了口氣，繼續(xù)說著。
然而伊莎的表情依舊未變，被結(jié)界籠罩又如何？如今自己的實力還不一定打不破這個結(jié)界呢，而就算打不破，大不了等到上一顆純凈之心被徹底污染，然后大家一起玩兒完！
見伊莎依然是那副油鹽不進(jìn)的態(tài)度，神父的神態(tài)好似又蒼老了一些，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看向了那扇緊閉的后廚之門。
伊莎的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她的變化自然逃不過神父的感知，他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先前的無心之舉，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他自然知道此刻的蘇靈就是前幾天向他詢問‘圣女’的青年，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但這座小鎮(zhèn)根本就不會有外來者，所以如今出現(xiàn)在伊莎身旁的少女，就是當(dāng)時的那個青年！
神父再度轉(zhuǎn)過身，他直視著伊莎的雙眼，那雙烏黑的眼眸幾乎快要被愧疚填滿，他可憐伊莎的命運，但他必須要這么做。
他的家人如今也在新王國生活，若是讓災(zāi)難再度爆發(fā)，不僅大陸會再度生靈涂炭，他所珍視的家人也會流離失所、面臨死亡的威脅。
他不能看著這種事發(fā)生。
“污染物會本能地追尋純凈之心，她太弱了，你獨自一人或許還能逃，但帶著她，你真的能保護(hù)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