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決裂
“你說什么?”
翟鶴鳴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和宋桑寧……臟。”
這次他聽清楚了。
臉上不怒反笑,趁她神志不清,指腹在她唇上揉了又揉:“公主殿下,你吃醋了。”
翟鶴鳴快意的得出結論。
沈棠梨眼神渙散,眼皮越來越重,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緩緩翻了個白眼。
“自作多情。”
她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
翟鶴鳴到底哪來的自信,居然以為她會吃他和宋桑寧的醋?
不過她到底是高估了他的腦回路,罵完后發(fā)現他不僅不生氣,還笑得更狂了。
整個山間都是他爽朗的笑聲。
沒了主人的驅使,馬兒悠閑的甩著尾巴,拐過一個彎后,宋桑寧站在路中間,臉色難看地盯著共騎一匹馬的兩個人,宛如攔路的山鬼。
“翟鶴鳴,你對得起我嗎?”她聲音顫抖的質問。
沈棠梨垂下千斤重的眼皮,幾乎要抑制不住笑出聲。
她雖然討厭翟鶴鳴的自信,但是她不介意讓宋桑寧誤會更多,于是親昵地靠在男人胸口上,難受地蹭了蹭。
她的體溫很高,呼出的氣灼燒著翟鶴鳴的心臟,他伸手蓋在她臉上,難掩心疼之色。
“讓開。”
他說。
宋桑寧臉色一變,不由得踉蹌兩步。
高頭大馬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頤指氣使地擦著她的肩膀上走過。
“翟鶴鳴!”
她突然伸出手拉住韁繩,神色扭曲:“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這個女人丟下來,我就原諒你。”
就在這僵硬的氣氛里,沈棠梨輕輕哼了一聲。
翟鶴鳴突然握緊手中馬鞭,朝宋桑寧面門揮去,她震驚地撒手,腳步不穩(wěn)摔進一旁的草叢里。
“宋桑寧,我是不是好臉給多了,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
“你居然為了這個女人對我動手,你知不知道她是誰?你會后悔的!”
宋桑寧爬起來,捂著臉跑了。
沈棠梨笑看這場鬧劇,嘴角弧度被人抓包了,翟鶴鳴一說話,胸腔就在振動:“開心了嗎,我的公主。”
“只是覺得好笑,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的姬妾果真跟你一樣……沒什么禮數�!�
“她不是�!�
“不是什么?”
翟鶴鳴抿嘴,似乎難以啟齒。
“……她不是我的姬妾�!�
等他下定決心說出來后,才發(fā)現懷里的人已經睡過去了。
沈棠梨這一病就病了好幾天,翟鶴鳴幾乎是衣不解帶,事事親力親為。
這會沈棠梨又鬧脾氣了,她坐在軍帳里,一身素白里衣,低著頭在案上寫著什么,烏黑的頭發(fā)披散下來,只露出半邊未施粉黛的小臉。
“大夫說你又不喝藥�!�
翟鶴鳴推門進來,看見這一幕,忍不住走近輕聲詢問。
“本宮好了,不需要喝。”
“大夫說要喝�!�
啪!
她把筆拍在桌子上,抬頭怒視翟鶴鳴。
“跪下�!�
翟鶴鳴跪得絲滑。
“跪過來一點�!�
他抬起膝蓋挪了過去,臉上果然又挨一巴掌,不痛不癢。
“大膽翟鶴鳴……”
“微臣知錯�!�
他認得太快,沈棠梨臺詞還沒念完,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
她皺眉。
翟鶴鳴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趁她生病,把她拘在他的帳篷里,每日臥床不得外出,還要天天喝藥,她幾時受過這種委屈?
要是以前,她肯定砍了他的腦袋。
“那就放本宮出去�!�
“大夫說你還不能吹風�!�
沈棠梨猛地站起來,“本宮倒要看看誰敢攔�!�
手腕一緊,她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人就跌進了翟鶴鳴的懷里,他語氣欠揍:“自然沒人敢攔公主,只有微臣斗膽,請公主愛惜自己的身體�!�
“翟鶴鳴,你是不是以為咱倆睡過,你就顯得不一樣了?”
她終于沒忍住把難聽的話說了出來。
翟鶴鳴眼里的笑意肉眼可見的消散。
他當然感覺到了,無論是那晚的身不由己,還是重逢后的每一天,她都沒有對他有過好臉色,輕則罵,重則罰。
可是,她對別人不是這樣的。
“別再挑戰(zhàn)本宮的底限�!�
她推開他,推不動。
“不一樣,”他垂著眼瞼,沈棠梨看不清,耳朵卻因為他的話而滾燙,“至少你只打罵我一個人,別人都沒有這種殊榮。”
……瘋子。
沈棠梨一時語塞,男人卻仿佛下了什么決心,低頭朝她親來。
“你敢……唔!”
他很用力,不知道是為了泄憤還是什么,沈棠梨很快就感覺到嘴唇傳來撕裂的痛,空氣都被他掠奪,她瞪大雙眼,臉蛋漲紅。
雙手不斷捶打,也不能撼動他分毫。
就在沈棠梨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他放開了。
兩人分開的那一刻,發(fā)出一聲羞恥的“�!甭�。
沈棠梨捂著自己紅腫的嘴唇,迎上翟鶴鳴深不見底的目光,腦袋還停留在缺氧的狀態(tài),說不出話來。
“但是,你想要的,我都會滿足你�!�
翟鶴鳴深深看了她一眼,轉頭就出去了,同時帶走了門口看守的兩個人。
沈棠梨的目的達到了,但她的心情并沒有放松多少。
也許夏末的天氣悶熱,才會如此煩躁吧。
沈棠梨發(fā)了會呆,才提筆繼續(xù)寫東西,到了晚間涼快下來,她才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泄洪后,翟鶴鳴一行人就在此地駐扎下來,不大的山頭早就被踏平了。
沈棠梨穿過擁擠的帳篷,突然聽見了人聲。
“鶴鳴,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看見了,沈棠梨就是你登基路上最大的那塊絆腳石,現在殺了她,一切都來得及�!�
循循善誘的是宋桑寧。
沉默不語的應該就是翟鶴鳴了。
沈棠梨臉色冷了下來。
“我不是在無理取鬧,難道這一路走來,你還不相信我開了天眼嗎?我真的能預知未來,沈棠梨她就是你的敵人,她不會愛上你的。”
原來宋桑寧是這樣跟翟鶴鳴解釋自己的身份的。
開了天眼?未卜先知?
沈棠梨笑了。
“只有我,才是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
宋桑寧緩緩走近,將頭靠在翟鶴鳴的肩膀上,語氣柔和。
看來她還舍不得放棄翟鶴鳴這個男主。
沈棠梨突然很想看看翟鶴鳴的表情,于是她走近了兩步,分明放輕了腳步,男人還是警覺地扭頭看過來。
那眼神是混濁的,其中沒有任何情緒存留,除了一股殺意。
沈棠梨大氣不敢出。
冰涼感自腳底蔓延上來,就像毒蛇吐出了信子,舔舐著她飄忽不定的靈魂。
“你說我最終會反叛,理由呢?”
長寧侯府世代顯貴,衣食無憂,翟鶴鳴意氣風發(fā),手握兵權,天家又不曾打壓,他為什么要反?
翟鶴鳴第一次聽見這個笑話的時候,是從長公主府跑出來的那天。
他破窗而出,不小心迷了路,在公主府后院無頭蒼蠅一般亂竄,然后就遇到了被關在柴房里的宋桑寧。
只一眼,宋桑寧就叫出了他的名字,還言之鑿鑿,他會被派去治水。
一開始翟鶴鳴只當是哪個犯了錯的下人不堪受罰,又恰好見過他,為了脫身找的借口。
直到圣旨真的到了家里,他才讓人去把宋桑寧放了出來。
“理由就是,沈棠梨當眾羞辱你�!�
翟鶴鳴一直沒有收回目光,聞言終于有了點情緒起伏。
“她如何羞辱的我?”
“她拿鞭子打你,將你踩在腳下,扒了你的衣服,讓你游街示眾,這一切,只是因為你不愿意當她的面首而已,她根本就不把你當人看�!�
聽到這里,翟鶴鳴的瞳孔里有精光閃過,他舔著自己的牙,為宋桑寧描述的場景而興奮。
“那很好�!�
宋桑寧的話語戛然而止。
“什……什么?”
“我說,我就愿意被她羞辱�!�
“你,”宋桑寧懵逼了,“你瘋了?”
翟鶴鳴突然攥住她的胳膊,把人拉開一臂的距離,惡意滿滿的說:“我已經陪你玩夠了,趁我現在沒有殺人的心情,你最好逃遠一點�!�
宋桑寧跌坐在地上,看著翟鶴鳴頭也不回的背影不可置信。
怎么會呢,翟鶴鳴不是男主嗎?
男主不就應該喜歡女主的嗎?!
還不等她想明白,一支箭劃破天空,直直朝她射來。
宋桑寧尖叫一聲,翻身躲了過去,抬頭去看,翟鶴鳴已經拉滿了弓,打算再射一箭。
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留戀。
他真的要殺了她。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宋桑寧狼狽地爬起來,帶著滿心不甘滾進了一旁的草叢里。
第二支利箭飛來,擦過沈棠梨的發(fā)絲,釘在了她身后的石頭上。
“看夠了,就滾。”
翟鶴鳴發(fā)現她了,但是不知道是她。
沈棠梨攏了攏衣服,轉身往回走。
也許,她的計劃真的奏效了。
前世宋桑寧因為這場天災名聲大噪,今生有了沈棠梨的阻攔,她并沒有掀起什么波浪,反而和翟鶴鳴起了齟齬。
而且,根據這幾天的觀察,翟鶴鳴也不像在囤兵的樣子。
天蒙蒙亮時,山里突然起了一陣寒潮。
因為水患聚集在這里的百姓紛紛散去。
沈棠梨裹著厚厚的大氅,站在山頭看著底下的人頭攢動。
她的目光毫無目的,仔細看卻能發(fā)現她在尋人。
君長鈺悄無聲息地出現,他臉上已經褪去了疲態(tài),這段時間不知道在哪休養(yǎng)的。
“有消息嗎?”
“有,那日我們離開后,謝將時帶著村民躲進了山洞,那山洞地形奇特,洪水進不去�!�
“有人死了嗎?”
“幾個腿腳不便的老人�!�
沈棠梨不說話了,良久,她突然吐了口氣:“你去辦一件事……”
遠處,翟鶴鳴的軍隊已經拔營,他騎在馬上,遙遙看著這邊。
“……翟鶴鳴治水有功,即刻回京述職�!�
沈棠梨想起臨行前沈臨川的表情,她知道他為什么還要派翟鶴鳴來。
一是怕她遇到危險,二是雙重保障,治水失敗,則罪在翟鶴鳴,功成則在沈棠梨。
他真的好聰明,也很無恥。
沈棠梨收回目光,鉆進了事先準備好的馬車里。
下了山,路就好走了。
君長鈺趕車,眼神不再堅定,時不時飄向身后,幾次鼓起了勇氣,都沒敢打破沉默。
“玉蘭沒聯系上?”
她的聲音穿透車簾,君長鈺手一抖,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么。
“沒有�!�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耳邊只有車輪子碾壓石頭的咕嚕聲,山林間突然吹來一陣風,撩起君長鈺的長發(fā),發(fā)絲隨風擺動,掃在沈棠梨的手心里。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掀開了簾子,坐到君長鈺身后來。
君長鈺武功高強,自然感覺到了,可是他不敢動,僵硬得仿佛一塊木頭。
她輕輕地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難受得閉上了眼睛。
大病初愈,她的身體受不住這種顛簸。
“君長鈺�!�
“我在�!�
腰間纏上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她的身體完全貼到他的背上,語氣委屈:“我要掉下去了�!�
這輛馬車是臨時征用的,車廂狹窄,她又故意搖搖欲墜,君長鈺只覺得耳根滾燙得厲害。
他的手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握住了她。
“不會的。”
“君長鈺,我做不到�!�
她稍稍撐起上半身,手從他的腰挪到了他的脖子上,她的臉也貼了過來,“我做不到對你視而不見,你就在這里,態(tài)度那么冷漠,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她的語氣因為風而支離破碎。
她不是擅長忍耐的人,怕疼,怕苦,怕離別和孤獨。
君長鈺側過頭,和她水潤的眸子對上,兩人貼得很近,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灼灼噴灑在鼻間。
沈棠梨最先忍不住,湊了過去。
這回君長鈺沒再躲避,他的大手輕輕罩在她的后腦勺上,加深了這個吻。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的殿下……”
他們的馬車在山腳和翟鶴鳴分道揚鑣,一路向南進了城。
城內百廢待興,百姓忙著重建家園,街道上顯得格外蕭索。
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徑直走到知府門前。
沈棠梨下了馬車走進去,謝將時站在院子里,背對著她,指揮下人將牌匾換成新的。
“恭喜謝大人,榮升知府�!�
沈棠梨笑意不達眼底。
謝將時轉過身來,恭恭敬敬跪下:“參見長公主殿下。”
其余人聽見了,紛紛停下手中動作,全都誠惶誠恐地下跪。
沈棠梨揮退一眾人,走到謝將時面前,垂眸不語。
她不說話,謝將時在她審視的目光里,頭越垂越低。
“鄭承平怎么死的?”她突然發(fā)問。
謝將時藏在袖下的手猛然握拳。
她知道了?
“鄭大人沒躲過天災,逃跑路上摔下馬,當場殞命�!�
“是嗎?”
沈棠梨的兩個字輕飄飄的,讓人摸不準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