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萬一把人送去投胎也是了斷塵緣的一種方式呢?
高振華:“……”
雖然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唯一的靠山死掉,可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奇怪?
他敷衍安慰道:“方老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方棋眉梢微動。
吉不吉人不知道,但看老爺子眉心隱隱聚攏著的死氣,估計是不會有天相了。
高振華等了一會兒見沒人搭腔,只能繼續(xù)道:“少爺,您大病初愈不宜久坐,先生和太太很擔心你,讓我來接您回去�!�
總之先把人從老爺子的病房里弄出去。
方棋沒動,問:“他們人呢?”
“……”
當然是沒來!
“先生和太太在家里等著您�!�
反正人沒來是事實,沒什么好忽悠的,至于這位少爺會不會賭氣不肯跟他走,他也有的是辦法把人弄走。
想象中的失落并沒有出現(xiàn),沙發(fā)上的人一臉淡漠地起身,“哦,走吧�!�
高振華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從見面就躺著的植物人,居然比他還要高!
而且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
直到人快走到了病房門口,高振華回頭看了眼病床上的方老爺子,才猛的意識到什么。
這人不是植物人嗎?
他不是躺了三個月嗎?
他是怎么醒來就跑到另一個樓層的?
他不需要復健的嗎?!
高振華滿心疑惑無人解答,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從恒安醫(yī)院到方家的別墅區(qū)車程一個小時,到達目的地之后,高振華下車給方棋拉開車門,同時也大松了一口氣。
誰懂他這一路上跟一個真人蠟像同行的驚悚感?
這人從上車后既不玩手機也不打瞌睡,一動不動地目視前方,后視鏡里猝不及防對上一眼,他冷汗都快下來了。
“少爺,到了。”
仿佛沒注意到高振華的異常,方棋淡淡“嗯”了一聲。
他從車里出來,入目就是一棟四層的法式別墅,設計感十足,別墅占地不算廣,對方家來說是十分低調的住所。
也許是特意安排給方棋的住所。
在管家的帶領下走進別墅,才剛進到客廳,就聽里面?zhèn)鱽硪粋略顯稚嫩的聲音:“……我只認方鐸這一個哥哥,你們要是不把他從國外接回來,那我就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
話音剛落,客廳里就急沖沖地跑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迎面和走進客廳的人撞上。
高振華驚道:“小少爺,您這是……”
那人也看到了他們,看見方棋的剎那,他更氣了,指著方棋轉頭對父母道:“反正這個家有我沒他,有他沒我,哼!”
說著和方棋錯身而過,奪門而出。
方棋的目光也跟著他出門。
這人方棋有印象,在地府查自己的親緣關系時看到過,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方文瑞。
然而讓方棋注意到他的并不是血緣關系,而是跑出門的少年脖子上的一塊印記,那印記純黑,不是貼在皮膚上的胎記一樣的東西,而是霧氣一般縈繞著。
是惡鬼留下的印記。
……
印記
人死后化鬼,如果不能去投胎,就會不停徘徊世間。
一般來說,鬼是無法觸碰陽氣重的活人的,只有怨氣極深的厲鬼,才能在人身上留下痕跡。
方文瑞年輕氣盛,居然會沾上這種東西?
目光還沒收回,客廳里又一個嚴肅的聲音道:“怎么這么久才到?”
“……”
方棋循聲看過去,就見客廳里坐著的兩人,正一同望著他。
說話的是方云松,今年四十多歲,他并不是特別有攻擊性的長相,但作為林江市商業(yè)界的領軍人物,常年身居高位,讓他哪怕是坐著,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是的,坐著。
面對車禍昏迷了三個月的兒子,方云松沒有一點關切,他皇帝似的坐在自己的龍椅沙發(fā)上,微微皺著眉,眉宇間透著不加掩飾的不耐煩。
反倒是另一邊的女人,有些緊張地站起來,看著他欲言又止。
方棋淡淡看了林淑云一眼,對這個親生母親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觸,所以又把視線落回了方云松的身上。
對于方云松的質問,高振華是不敢反駁的。
所以方棋反問道:“你什么時候讓人去的?”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反問,方云松一愣。
“想知道為什么這么久,你可以自己開車走一趟�!�
現(xiàn)在是凌晨,不論是去醫(yī)院還是從醫(yī)院回來,都是一路暢行無阻半點沒耽擱,比起平時堵車的時間,高振華去接他的時間只短不長,就這樣回來還得被問一句“這么久”,要么方云松過于不食人間煙火,要么就是看他不順眼故意找茬兒了。
方棋的話里也是不加掩飾的諷刺,方云松頓時瞪圓了眼睛:“你……”
他又驚又怒。
驚的是方棋的態(tài)度,怒的還是方棋的態(tài)度。
這人居然敢這么跟他說話?
方棋并不打算給他消化的時間,直接問道:“叫我來什么事?”
“……”
父子見面之后的情形顯然超出了方云松的預知,他緩了一會兒,才沉下心道:“既然醒了,從今天起,你就在別墅里好好養(yǎng)著,你祖父也需要靜養(yǎng),你就別去打擾他了。”
這是要斷了方棋靠方老爺子在方家站穩(wěn)腳跟的意思。
方棋心中了然,淡聲道:“哦,還有嗎?”
方云松:“……?”
他反應過于平淡,方云松又是一愣。
不是說他剛一醒就跑到老爺子病房里裝孝子嗎?
裝孝子就是為了做給外人看,表示他的誠心,提醒別人他才是老爺子正兒八經的親孫子,這樣無論老爺子能不能醒過來,方家都不得不認他。
現(xiàn)在他的企圖被阻,他是不是表現(xiàn)得過于平靜了?
方云松不由得看向他身后的管家,高振華回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人可是他親自從病房里接出來的!
方云松頓時將信將疑。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去休息了�!狈狡鍛械霉芩挪恍牛坪跤行└吖懒俗约禾闪巳齻月的肉身,現(xiàn)在感到格外的疲累。
他看了眼二樓的方向,徑直繞過客廳,打算直接上樓。
“等等�!狈皆扑赏蝗黄鹕怼�
他終于離開沙發(fā),站到方棋面前,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方棋一眼,才嚴肅道:“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你回了方家,吃的用的自然不會少了你的,但你也得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你的車禍就是場意外,我不希望再從別人口中聽到什么亂七八糟的說法�!�
說了半天就一個目的——為了方鐸。
作為方家認定的繼承人,方鐸的名聲固然是很重要的,不能有任何一點瑕疵。
方振天,也就是方棋的祖父,他懷疑方棋的車禍和方鐸有關,所以雷霆手段把方鐸趕出了國,那會兒事情真相不明,輿論方向對方鐸非常不利,方云松之所以沒有阻止方鐸出國,也是存了讓他避風頭的意思。
可在方棋躺著的三個月里,警方已經調查得出了車禍是場意外的結論,正巧方振天也重病昏迷,方鐸是無論如何也要被接回來的。
在這個關口,方棋的存在就很尷尬了。
親兒子不能不認,可如果方棋故意拿車禍的事詆毀方鐸,那將又是一場輿論風暴。
方云松今天的警告,就是認定了方棋一定會拿輿論當籌碼,達成他不為人知的目的!
方棋有種很想翻白眼的沖動,但他忍住了。
他側頭和方云松對視,直白地表明了立場:“我對你們方家的事情沒興趣�!�
方云松忍不住皺眉,不等他說話,方棋又道:“我的話你可以不信,但你也用不著警告我,我來這兒之前是一個人住,一個人活,就算我想做什么說什么,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樣,你要是實在不信,不如提前做好應對輿論的準備�!�
“……”
他那句“一個人住,一個人活”似乎讓方云松的表情有了松動。
但方棋不在乎,他繼續(xù)道:“我之所以被接來這里也不是因為我想來,不過是因為身份曝光,你們方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不是嗎?”
想必他就算今天不來,方云松也一定會讓他來。
說到底,越是高門大戶,越是看重名聲。
方老爺子三個月前大張旗鼓地認親,現(xiàn)在方棋突然醒來,如果方家對方棋不聞不問,道德上就說不過去。
方云松一時語塞,旁邊的林淑云忍不住道:“小棋,我們接你回來不是為了……”
方棋:“哦,那我走?”
“……”
不得不承認,方棋說的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