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然后然后裴家發(fā)動宮變,鴆殺大長公主第五望,以亂黨之名族誅葉家,其家女公子招贅所出一雙兒女亦未幸免。
大長公主死了,但兵難無法平息。
有些時候政治家們的嘴臉就是變得這么快,前一秒還在討伐大長公主亂政,后一秒就討伐裴家殘害皇族。
仿佛諸王們一開始打算的不過是入京與第五望抱頭痛哭良言相勸。而邪惡的裴家卻趁著這個機會謀害了她。
最終裴家接過大長公主的位置,開始了與各地諸王的對峙。
而這對峙,這斗爭,這復雜的糾葛的讓人不想過腦的前因后果,淡河縣令裴紀堂都沾不到邊。
裴和裴隔著天塹,作為一個旁支的旁支之子,這個姓氏帶來禍患的概率遠大于帶來福祉。
裴紀堂,這個冠年未半的男人有雙漂亮的眼睛,那之中的目光專注,篤定,誠懇。
任何與他長久對視的人都會相信他將忠誠而熱忱地對待自己。
這是一雙適合出現(xiàn)在圣人也適合出現(xiàn)在陰謀家臉上的眼睛,最忠誠和最不忠的人往往相仿。
此刻那雙眼睛正凝視著將要燃盡的燭火,火光在他的虹膜上映出一圈金輪。
他有很多夜不能寐的理由。
淡河縣地處峋陽王第五特與襄溪王第五浱的封地交界處,裴家和諸王翻臉之后他這個旁支的命運還未可知;四方起兵,淡河縣這樣一個小縣城在亂世中并沒有很強的自保能力……
但現(xiàn)在他無暇思考這些,翻亂的卷宗還堆在桌上,裴紀堂已經(jīng)看了半宿關(guān)于城中疫病的上報,直到現(xiàn)在還沒人能確切說出這疫病來自何處,有什么對癥的藥能治療。
他感到這淡河的城墻是困字的外框,緊鎖著他這個不得破局的人。
如果……
“喀喇。”一聲細碎的聲響從屋頂掠向窗戶,裴紀堂起身推開窗。
外面只有很淡,很淡的月色,灰白的光像是一層積了塵埃的蛛網(wǎng)。從樹梢覆蓋至地面。
他定了定神,關(guān)上窗戶回到案前,燭火顫抖一陣,將要滅了。
在晃動的光影里,裴紀堂收好桌上的公文。
“有客到嗎”他問。
不是,等等,哥,內(nèi)不是我的詞兒嗎。
嬴寒山從博古架邊走出,在他面前站定。
眼前的縣令比她想象中年輕了不止一輪,看著也就二十幾歲。
雖說縣令七品官,但這個年紀做到這個位置,也算年少有為。
他未著官衣,肩上披著一件半舊大氅,漸暗的燭光照亮他的半身。
這個年輕人目光柔和地望著她,態(tài)度松弛得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來客。
“明府好膽量,”她說,“不問敵友先稱來客,若此客”
“是刺客呢。”
年輕人微微笑了起來:“無聲無息夜入縣衙,殺裴某一介書生大概易如反掌吧,怕也無用。”
怕么難說。
但面上的鎮(zhèn)定并不是十成十的。
在三兩句交談之間裴紀堂已經(jīng)大致打量過來人。
那是個女人,未佩刀劍,也未蒙面,步法輕盈,應當有武術(shù)底子。
她有一張很沒特色的面孔,稍高的顴骨和線條鋒利的眼睛給人一種并不良善的印象。
在黑暗中那雙黃色的眼睛像是獸一樣發(fā)光,讓人難以忍受來自它的注視。
她大概就是那個神醫(yī),他差人去尋她,但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方式見面。
“不與明府閑話,”嬴寒山說,“我本來是想今晚就帶著我妹妹走,但終究不甘心,所以來見您一次,問您一句話。”
走裴紀堂蹙眉:“請說�!�
“我未曾作奸犯科,也無妖言惑眾,不過是行醫(yī)救人。明府為何要捉拿我若是我不容于此地,那我與妹妹即刻就走,不待明府動手�!�
裴紀堂臉上浮現(xiàn)出錯愕來,他站起身,正對著嬴寒山:“裴某從未下令捉拿足下。城中疫病流行,醫(yī)者束手,唯有足下有法醫(yī)治。裴某尋足下不得,使人遍訪街巷,請足下前來一敘。何來捉拿一說�!�
嬴寒山眨了眨眼睛:“明府不知情”
“并不知情�!�
她聳聳肩,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好啊,那我現(xiàn)在就在這里,裴明府找我來有什么話,說吧�!�
他沒有跟著坐下,裴紀堂正色,對坐在那里的嬴寒山拱手:“淡河縣偏遠之地,本就人丁稀少,物資不足。如今遭逢大劫,生民危急,裴某才不配位,于此大災前束手無策。欲請足下暫留城中,醫(yī)治百姓,教裴某以救民之法,裴某愿重金以酬。”
“哦……”嬴寒山向后仰了一下,“你想讓我教你怎么醫(yī)治瘟疫,順便留下治病”
“是這樣。”
“我不干�!彼纱嗟鼗卮稹�
“我不知道明府現(xiàn)在說的話是不是說謊,不管是還是不是,我都不答應�!�
“如果是,我不原諒一個莫名其妙刁難我的人。如果不是,那你手下的人就很值得商榷,我對明府的處境憂心,也不確定要是發(fā)生什么事,明府是否能保我。所以告辭,今夜我就帶著妹妹出城。
“且慢!”
他繞過桌子前驅(qū)兩步,合手對嬴寒山長揖:“足下且慢�!�
“裴某知道世間無此待客之禮,足下救人性命卻被緝拿,心有怒氣,理所應當。不論足下今夜走與不走,裴某都向足下致歉。一則,某御下不力,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二則,某竟無知無覺,至閣下深夜至此仍不知事情嚴重到如此地步。明日清晨,某將張榜罪己,曉之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