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是嘛,只有我是�!绷謱I說,“杜阿兄不讓啊,不讓他們也上戰(zhàn)場。他們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可以上船了�!�
嬴寒山點點頭,她發(fā)覺剛剛他們道謝的話的確是和船啊浪啊之類的東西有關(guān),這大概是群與杜澤同鄉(xiāng)的上岸漁民吧。
“我記得杜澤是南邊……那個地方,叫白門灣……你們是什么時候不打漁從那里遷來的”
這話一出,幾個年輕人都安靜了。他們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嬴寒山。五秒,十秒,林孖突然大聲笑了起來。
“對嘛!不打漁了!杜阿兄在這里扎根了我們就來跟著杜阿兄了!”
嬴寒山看著這個銅膚的青年人,她突然明白了。
他的眼睛明亮澄澈,有些動物的神色,那里面沒有一點狡詐作偽。
他的肩膀?qū)掗煟直劢Y(jié)實,一看就是個干力氣活的人。
但在他身上,在他的眉宇和嘴角處有一種率直的殘忍。
林孖很像是一頭年輕的狼或者豹子,眼神澄澈地蹲在那里,眼下有已經(jīng)結(jié)干的疤痕,耳朵被撕得像是碎布,吻邊粘滿了血。
他一點不覺得自己嘴上滿是鮮血有什么不對,這個年輕人就是這樣一頭動物。
裴紀(jì)堂告訴過她,杜澤帶的這群人里,有一些曾經(jīng)是白門灣的海匪。
這些人活得下去就做漁民,活不下去就去刀口舔血,隨海浪起落,從無定數(shù)。
杜澤在淡河縣城落腳了,有一些和他熟識的年輕人聽了他的話來到這里,收起他們的勾爪和門板刀,為了“不給杜阿兄丟臉”而安安分分地活著。
現(xiàn)在,其中之一就在她眼前。
“林孖,”他問,“你們來了多少人”
“我們兄弟幾個啊,還有其他的……”他掰著指頭數(shù),除了跟著杜澤上戰(zhàn)場的那二十來個隊長,孩子們也有一些,但幾乎沒有老人。嬴寒山點點頭,一個有些冒險的想法在她腦中成型。
以這些人為引線,能不能讓更多的白門灣人來淡河呢……
“哦!對了!”林孖的一聲喊打斷了嬴寒山的思緒,“你救了我們的阿兄,我們應(yīng)該拜你!但是拜阿姐的話,論年齡就低阿兄一頭了�!�
這一排人站穩(wěn),在嬴寒山來不及阻止的目光里,陽光開朗地一起喊出聲:
“姨媽!”
啥啊!
夜幕沉沉地墜下了。
空氣中還有隱約的古怪味道,那是焦糊味混合著血腥氣的產(chǎn)物。
行軍途中沒人能很仔細(xì)地去清洗那些被燒過的輜重,于是這氣味就鬼魂一樣跟著軍隊到了營地。
項延禮已經(jīng)聽人匯報過這次的損失。
骨折的馬就不能用了,他們總共折損了十來匹馬,死了幾十個人,其中不少是在混亂中被自己人踐踏致死的。
而對手被殺傷了多少人不很清楚他們撤退時拖走了傷者和尸體。軍曹下去問了問,即使士兵們盡量往夸大里說,數(shù)量還是湊不滿一只手。
項延禮覺得有人給了他一耳光。
有親兵看到主帥的臉色,低聲寬慰他至少他殺死了賊首,他們親眼看著那個人從馬上摔下來,滾落到崖底。
項延禮對親兵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他什么也沒說。
他清楚地看到那男人摔下去的時候,從谷地飛起了一只很大的鳥兒。
那鳥兒從容地銜起了那人,在山崖上蹬踏著逃走。
或許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那鳥兒不,那仙人回過頭來,用明黃的眼睛瞥了他一瞥。
“叫信使來�!表椦佣Y說,“我要稟告殿下。請‘那一位’來這里�!�
請予我衣
蚊子煩人不在于它咬人,
在于它哼哼。
春末夏初的淡河水澤多,蚊子也多,項延禮已經(jīng)聽了蚊子在耳畔飛了好幾夜。
他還好,
他有嚴(yán)實的帳篷和可以供燃燒的艾草,
但他的士兵們就只能在睡夢中含含糊糊地咒罵這這些小吸血鬼,
權(quán)當(dāng)它們的嗡嗡聲是天地的大合唱了。
比起這些只吸一點血的小東西,
他們更畏懼另一種“蚊子”。
這幾天里淡河軍一直在派人襲擾他們。
那是像是野人,像是猿猴一樣神出鬼沒的隊伍,每次少則幾十人,
多則百余人,
總在夜里鉤死幾個哨兵,
點燃一座營帳,
有一次甚至險些燒了糧草。
士兵們不得不在睡眠中也豎著耳朵,
怕這吸血飛蟲一樣的敵人又趁著夜色飛來。
“蚊子”們之中最驍勇最有號召力的那個,已經(jīng)換成了林孖。
杜澤的傷沒有傷到筋骨,但天氣熱起來之后傷就好得慢,
他不得不再休養(yǎng)一段時間。
有了杜澤這個前車之鑒,現(xiàn)在林孖每次帶人出去,
嬴寒山都要反復(fù)強調(diào)不要愛惜武器,
不要貪功不要冒進(jìn)。
就算什么也沒做成,打擾一下對方睡覺也算成功。
林家的這個小伙子聽得十分感動,回頭對著兄弟們振臂一呼:“姨媽愛惜我們!”
嬴寒山默默閉上了嘴。
嬴寒山閉嘴,
有人閉不上嘴。
淳于狐貍在旁邊笑得十分妖妃,每次撞到這種場景他都悶著頭嘎嘎直樂,
一邊樂一邊扭動著他那條并不存在的油光水滑的狐貍以巴。
在淡河住了幾個月,
淳于顧和他帶來的那些人不再灰頭土臉了,他本人像是褪去了一層殼就像蟬被叫做“小神仙”的若蟲褪掉外殼一樣,
露出貴氣的,漂亮的內(nèi)里來。
于是他那種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涎皮賴臉的做派就更突兀,也更討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