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城墻上守兵所著的不是皮甲,
而是鐵甲,
城墻下設深溝和拒鹿角。
它的每一寸皮膚,
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告訴所有人,此地做好迎擊一切來犯者的準備。
“我記得老板好像跟我提過一嘴第五爭不擅長守城。”嬴寒山從車簾的邊緣瞟了一眼外面,“不太像�!�
“如果一個人宣揚自己健康,
那他很有可能是個病夫。一個人好斗,
那他的心就虛弱�!毕到y(tǒng)說。
第五爭看起來并不虛弱。
如果不長久地注視他的臉,
就很難找到他和他父親相似的血緣痕跡。
這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長身,
結實,
身穿一身顏色鮮亮得有些過分的水紅錦袍,頭戴嵌虎眼石掐絲的冠。那些金色的寶石在他發(fā)間閃閃發(fā)光,他的眼睛也閃閃發(fā)光。
他有些像是一個并不那么可愛的林孖,
嬴寒山想。這兩個年輕人跽坐不動的時候,都仿佛是一頭蹲踞的大獸。
那雙閃閃發(fā)光的眼睛掃過萇濯,
稍微在他領口露出的缞麻上戳了一下,
又落回嬴寒山臉上。
“哈,女人�!彼押蟊诚蚝罂窟^去,“淡河縣城里可用的人已經(jīng)跑得一個都不剩了”
“裴紀堂呢他為什么不親自來害怕我看不起他。”第五爭抬起手隨便在空氣里比劃了一下,
“你又是什么人我聽說他沒有妻子�!�
“淡河尚在圍城中,”嬴寒山答,
“明府坐鎮(zhèn),
無法親至。在下是裴明府門下門客,嬴寒山�!�
第五爭向后倚著的后背坐直,
他現(xiàn)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只大獸了,一只嗅到血腥味而突然集中起注意力的虎或者豹。
“我聽說過你,”他露出個有點像是笑一樣的表情,“你斬了我王叔一個校尉。”
“你怎么做到的一個人”第五爭的胳膊撐在案上靠近她,“像傳言里說的那樣夜里從城墻上下來,一個人潛入敵營斬首了主將”
“回稟殿下,一個人�!辟街貜瓦@個詞算作認可,“但不是潛入敵營,是我撞上了他。”
第五特笑得更明顯了,他笑起來時隱隱約約能看到上唇下的虎牙:“那也是斬了!他們說你是個仙人,未必吧你不是踏著云霧而是坐著車來的�!�
“我猜你是個不世的武者,是也不是”
這話就很難回答。
一方面她這個邪魔外道真沾個仙人的邊,但她肯定不能在這里承認,另一方面她也的確算是所謂“不世的武者”。
嬴寒山垂眼合手,一拜。
“我僅僅只是裴明府的門客。”
談判內(nèi)容早就已經(jīng)演練過,嬴寒山只需要起個頭,大部分細節(jié)由萇濯補。
他現(xiàn)在看著一點不像是鬼魂了,大概有一個什么存在于他背后的開關,“卡塔”一撥,已經(jīng)燒掉的線路重新恢復通電。
“淡河孤懸,不得著落。先主猝崩,情勢紛亂。內(nèi)有生民困于疫,外有強敵伺于鄰。”他的手疊在膝上,對待一位真正的王那樣低下頭去,“非淡河有不臣之心,實臣等智計不足,眼光淺短,不得不慎以保全自身。”
第五爭似乎在神游,大部分時間眼睛落在不知道哪的虛空里,偶爾在嬴寒山或者他的身上戳一下。
一直到萇濯停下,他才抬起頭。
“啊,站邊晚了,后悔了,對吧”第五爭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沒關系,我原諒你們�!�
“但是……”他又開始露出那種神游一樣的表情,也可能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打斷了他的思路。
“但是這件事情解決之后,我得放點兵在淡河那里。我王叔在我阿父還在的時候就盯著淡河,太煩了�!�
“殿下要給淡河兵力”萇濯被他跳躍的思維閃了一下,但立刻不動聲色地接上。
“不對,只是駐軍在那里。”第五爭用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怎么可能給你們。”
“淡河地瘠,不足以奉養(yǎng)太龐大的軍隊,”萇濯還在跟他的思路,“況如果駐軍與淡河府衙是二非一,那平日的庶務如何處理是淡河府衙的府吏兼任,還是殿下另派文吏前去若是另派文吏,淡河縣這樣一個小城卻有如此多官吏,難免冗余,況二者如果起了糾紛,誰來裁斷若是前者,那淡河府衙中的官吏究竟是從屬明府,還是從屬殿下所遣之人呢”
第五爭好像被噎了一下,他皺起眉,有幾分鐘大概在真的思考萇濯提出的問題。
“那把裴紀堂換了,”他說,“我派人去淡河,讓他到我身邊做官�!�
“……”
嬴寒山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系統(tǒng),你能幫我屏蔽幾分鐘這人的發(fā)言嗎,我靜靜�!�
嬴寒山現(xiàn)在知道帶一個副使的必要性了,她說話不禮貌她沒有談判技巧都是其次,最關鍵的是她實在沒有在這種場合下還面不改色的素質。
萇濯欠身:“此事臣等只能稟告明府。戰(zhàn)事不容延宕,請殿下再作思量�!�
第五爭長長出了一口氣,把戴在手上的什么東西拍在桌子上。那是一小串木患子,看著像是一百零八珠的樣式,沒串寶石,和這個人的氣質有些驢唇不對馬嘴:“好吧,那這些事就之后再說……不是不算了,是之后再說�!�
那種長久的,近乎于神游的氣質終于從他身上散去了,仿佛一直有一個魂魄在屋內(nèi)打轉,直到此刻它才落回它的軀殼。
“淡河縣城以東是柏鹿渡口,王叔一直盯著淡河就是因為這個地方卡著臧州的交通要沖。經(jīng)過淡河的糧到這里就可以走水路了。所以在柏鹿渡口截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