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城門既破,不許戀戰(zhàn),即刻去往郡守府接應刺史�!�
滿院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起來,照耀在少女眼瞳中的金色輝光也搖曳起來,她的睫毛輕輕翕動了一下,這輝光一瞬燃起,覆蓋了眼瞳。
“動手!”
該動手了。
馮宿想。
那架馬車已經(jīng)到了郡守府,從車上下來的那個裴姓的男人只帶了兩個衛(wèi)士,郡守府內藏了二十余刀斧手,縱使一人一刀上去也足夠把他斫肉泥了�?な馗車設了百余名郡兵,這里像是鐵桶一樣插翅難飛,就算裴紀堂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翻出重重包圍。
馮宿幾乎感覺到自己在發(fā)抖,衣服因為這顫抖而發(fā)出輕微的簌簌聲。不,其實他并不冷,他全身上下的血管都燒得好像要沸騰,親眼看著仇人一步一步走入陷阱的甜美裹挾了他的頭腦,他仿佛已經(jīng)手握著刀割開裴紀堂的喉嚨,把他的血撒在東南方祭奠死去的父兄。
而這幻夢短暫地破滅了一秒。
走下車的裴紀堂向著他站的地方瞥了一眼很尋常的一眼,大概不是在看他。他站的地方?jīng)]有一點燈火,裴紀堂在亮處,什么也不可能看到。
可那一眼,那平心靜氣而威嚴的一眼,讓他產生了另一種錯覺。他好像手持著一枚鋼針想要殺死蛟龍,那條蛟龍沒有咆哮,沒有吞云吐霧,它只是巨蛇一樣昂起脖頸向下一瞥,就讓他知道自己在干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馮宿用力眨了眨眼睛,那刺史已經(jīng)進去了。
一定是錯覺,一定是錯覺。
他轉身匆匆地離開,叫仆人去為自己打一盆水來,涼水兌得多些,他準備這宴席準備了一天一夜,就是為了能夠親自去現(xiàn)場見證仇人的落敗和狼狽。他不能這樣心神恍惚地去,他要好好地洗一洗臉,整理一下發(fā)冠,然后在仇人最絕望的時刻像是史書中那些神機妙算的名士一樣,面帶微笑從屏風后走出來。
仆人們應聲下去了,為他端上來一盆溫水。馮宿在水面看到自己的眼睛,他的心略微平和了一些。然而下一秒,水面莫名其妙地開始晃動,四周沒有風,大地也不曾震顫,他迷茫地抬起頭來,發(fā)覺是一邊侍奉的婢女手中布巾掃到了水盆,她有些出神地回頭看著前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馮宿不快地甩了甩手,那婢子立刻意識到,俯身請罪。
“請先生勿怪,奴一時想事情走了神,未見污了先生凈面的水。”
馮宿一般是沒有心思聽下人說話的,一盆水掀過去了事,但是今天,鬼使神差地,他問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奴是在想,也是怪事……為何今天那位貴客到時,沒有帶他那個美妾呢……”
錚。
好像一枚弩箭在馮宿腦內擊發(fā),冰涼感順著他的后頸一路爬了下去。美妾美妾!怎么能是美妾呢
那一日赴宴他恐怕被看到認出,去得很遲,去時那個女子已經(jīng)退回了裴紀堂身側,但僅僅只是一眼他就認出來了那是那個嬴姓女將的妹妹。裴紀堂二十有六尚未娶妻,嬴寒山執(zhí)掌軍政與之并駕齊驅,她的親妹妹是,也只能是他的正妻。為何這個婢子會說她是妾
他一把抓住了那個婢女的手腕,后者驚呼一聲,鵪鶉一樣蜷縮起來。
“說!”馮宿喝問道,“你為何說那女子是妾”
“是……是,”婢女支支吾吾地回答,“是那娘子自己說的,她是從州世家的女兒,被貴客所救,侍奉于他……”
什么從州世家!他豈能不知那個女孩是跟著她姐姐嬴寒山兩條光腿進的城,她姐姐不過是個沒有家族的泥腿子,她哪里來的世家出身,又怎會是被裴紀堂所救
剛剛沸騰起來的血冷了,馮宿開始一陣一陣地發(fā)抖。為什么郡守沒有察覺到這個違和,為什么他明明聽到自己說了那是嬴寒山的妹妹還不以為意
是了,是了,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一個點綴用的女子�?神T宿清楚,這一對姐妹,是都有些手段的。
也是立刻,他意識到,今晚恐怕不會順利……
……而塵埃已經(jīng)落下,他改變不了更多了。
香爐中焚燒著荔殼與丁香粉調制過的白檀,清涼而馥郁的香氣隨著白煙升起。坐在上首的士德明還是一臉微笑,瞇起來的眼睛卻若有若無地打量著裴紀堂。
他身邊帶了兩個衛(wèi)士,看起來都是練家子,但畢竟只有兩個。他本人是書生似的儒雅相貌,或許指揮戰(zhàn)場有些本事,但未必能親自沖鋒陷陣。一會只要摔碎玉杯,藏在府中的兵士就會魚貫而入,二十余人擊殺他們三人,想來是綽綽有余的。
這么想著,士德明臉上露出了一絲很淺淡的殘酷快意。就像是坐在河對岸看著另一邊的房屋燃燒,住者哀嚎,那是一種不會禍及己身,悠然看著對方覆滅的快意。
……他沒有帶那個小女子來,今日他死在這里,那小女子必然惶然無助,雖說她是那個女將的妹妹,不能用硬手段,但逼一逼嚇一嚇,未必不能就范……
士德明這么想著,突然對上了裴紀堂的眼睛。
那雙溫潤如玉的眼睛,卻一瞬間讓他打了個寒噤。
士德明穩(wěn)定一下心神,酒已經(jīng)過了兩巡,此時應該是時候了,他拿起酒杯呵呵笑了一聲,站起來:“我滿飲此杯,以敬裴公。今日宴上,我忽然有一疑問,欲裴公解答�!�
裴紀堂舉杯還禮:“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