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這個畫面和用細(xì)線分雞蛋有點相似，那顆頭瞬間被豎劈成了均勻的幾分，蓮花或者被切開的西瓜一樣攤開。
因為火，因為背光，周遭的人頂多只能看到那個怪物撲上來，又被萇濯擋住，按道理嬴鴉鴉也不該看到這個準(zhǔn)確切分顱骨的動作，畢竟誰會在撲面而來的襲擊中大睜著眼睛呢
但在嗅到香氣的一刻，她就是把眼睛睜開了。
她一直是個敏銳的孩子，當(dāng)察覺到細(xì)節(jié)違和時，她會選擇抬眼看一看情況，哪怕是那把割斷她喉嚨的刀逼到眼前時，她也睜眼看了一看刺客的臉。
萇濯之前關(guān)于芬陀利華教眾的說法，很不像是玉成礫告訴他的。
剛剛他離她大概有三步，一個稍微會一些武術(shù)的書生，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也不可能精準(zhǔn)地做出沖過來，庇護(hù)，抵擋三個沒有任何失誤的動作。
他身上的香氣出現(xiàn)在她身邊時，違和感就出現(xiàn)了，所以她睜開眼睛，見證了這一切。
那個怪物快速蛻變出一張正常的臉，又在蛻變過程中被切塊。
嬴鴉鴉覺得自己應(yīng)該害怕，但可能是死過一次的原因，她從淡河獲救之后對恐懼的感受就低了很多。
所以現(xiàn)在她情緒沒什么波動，甚至好整以暇地瞥向萇濯的臉。她很想知道那張臉上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有沒有發(fā)覺她的察覺。
萇濯也看向她了。
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也卸掉力氣幾乎癱倒在地，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表情，嬴鴉鴉確定他露出了慶幸和難以言喻的喜悅。
有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滲出來，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驟然松勁。
“萇軍師!”周邊的人一齊沖上來攙扶她，嬴鴉鴉也順勢半跪下來架住他。她聽到他輕聲的，嘆氣一樣的喃喃。
“……太好了……”
“你沒事……她也會高興的�！�
僅僅一個怪物就出現(xiàn)傷亡，嬴鴉鴉的容忍也到此為止了，接下來的所有文官帳她都采取了粗暴的方式。
由士兵在帳篷前叫官職，被叫到的人出來確認(rèn)身份，所有叫了不應(yīng)聲的叫完之后還不從帳篷里出來的，都和帳篷一起直接焚毀，沒有任何怪物有突襲的機(jī)會。
僅僅這么點燃了兩頂帳篷，剩下的怪物們就無法容忍地全部沖了出來。
嬴鴉鴉知道既然前幾個帳篷里怪物只有那么一個，那后幾個估計是全軍覆沒了，沒必要送人命進(jìn)去試。
飛上天空的怪物們被箭穿透，尖銳的呼叫聲被塞耳的蠟球擋在外面。
士兵們早有準(zhǔn)備，弓箭手躲在盾后放箭，再由沖上去的刀手用火把和刀一通剁餃子餡。
嬴鴉鴉冷靜地看著這群怪物，火焰，血肉，灰燼，一同把天空涂成了怪異的顏色。
半晌她回頭向被攙扶著坐下的萇濯身邊靠了靠，他又恢復(fù)了沒有表情的狀態(tài)，只是臉色因為失血白了一點�？僧�(dāng)他望向她時，嬴鴉鴉感到那雙眼睛里有真切的幸福。
好怪，這種幸福，好怪……
凱旋的沉州軍看到的是一幅非常古怪的畫面。
文官們都有氣無力地站在空地上，被捆起來穿成了一串。
地面上有火燒的痕跡，營帳被焚毀了好幾個。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焦煳，塵土氣，但四下里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
嬴鴉鴉站在轅門后，看到遠(yuǎn)來的裴嬴二字旗，伸手招呼他們。
“阿姊和刺史回來啦”
女孩的聲音像是一只鳥兒一樣穿過整個大營。
然后它突然停下了，裴紀(jì)堂翻身下馬，從隊伍中沖了出來。
他一點不像是一位剛剛打了勝仗，志得意滿的大將，他的眼睛因為血絲而泛紅，腳步也有些不穩(wěn)定，佩劍因為奔跑敲擊在甲胄上，叮當(dāng)作響。
有幾秒鐘嬴鴉鴉以為他會突然抱住她，但裴紀(jì)堂到底沒有這么做。
他停下了，雙手很不自然地前伸，然后慢慢放下，覆蓋著干皮的嘴唇囁嚅一陣，最后只是發(fā)出一聲嘆息一樣的問詢音。
“無事……無事嗎”
“營中被怪物襲擊，有小百名軍士與文官遇難，萇軍師為了救我受傷了�！辟f鴉點點頭，“沒事的，你們是看到燒帳篷的煙火了嗎那是我燒的�！�
裴紀(jì)堂努力笑了一下，那笑容勉強(qiáng)得有些扭曲。她渾不在意，探頭向他身后看：“阿姊!阿姊!阿姊回來了嗎有受傷嗎”
嬴寒山聽到嬴鴉鴉叫自己了。
修士的感官非常敏銳，在這之前她就意識到嬴鴉鴉毫發(fā)無損地在這里。
但她沒有說話，沒有沖上去，只是麻木地走在隊伍最前端，直到身邊的士兵輕輕碰碰她示意她回神才有反應(yīng)。
自己從馬上下來了，自己走過去了，自己走到了轅門前那個雀躍的女孩身邊。
嬴鴉鴉逐漸收起臉上的笑容：“阿姊……”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對不起�！辟矫鏌o表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開了。
周遭的一切都像是油膜一樣浮動著，嬴寒山的思緒和感官也游離在這一層包裹著她的油脂中。
她的頭腦轉(zhuǎn)動不了一點，她的情感運(yùn)行不了一點，這并非是什么壞事，因為一旦她開始思考，情緒就會從胸口把她撕裂。
嬴鴉鴉就在那里，那么一無所知地為她安全歸來雀躍。
但她知道嗎她放棄了她，她接受了她死亡的所有可能，她冷酷地把“我的妹妹可以死”這句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