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也可以理解啊，他經(jīng)歷了那么多，生出厭世和對生活畏懼的心也情有可原。
完全理解的嬴寒山點點頭，認(rèn)真地回答：“那我盡可能好好活，讓你不要動不動就思考我們兩個誰死在前面這種可怕的話題，或許未來就有改變了�！�
她把手伸給萇濯，后者頓了一下，輕輕握住了這只手。
“未來……嗎”
建立軍校
嬴鴉鴉用手護著燈中燃燒的火，
尋摸著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放下它。
雖然白天遭遇了一系列變故，但班是要加的。被燒了的文書一時半會補不齊，只能先整理個大概。
死了的士兵和文官需要確定身份，
淡河本就不多的文職人員經(jīng)此一役再遭重創(chuàng)，
讓嬴鴉鴉一度有把那只紅毛狐貍的斷腿給他接上然后拖來前線的沖動。
阿姊好像狀態(tài)不太好，
萇軍師去找她了，
缺了人戰(zhàn)役復(fù)盤暫時沒法做，嬴鴉鴉只能和裴紀(jì)堂對對兩邊的情況。
而即使是裴紀(jì)堂也好像打仗打得腦子壞掉，像是怕她突然抽出戒尺打自己一樣眼神閃躲。
不過腦子壞掉歸腦子壞掉，
他還是在嬴鴉鴉提出之前就察覺到來報信的那些斥候有問題。
可惜追溯是晚了，
追出去的士兵只抓到幾個人身的細(xì)作，
怪物依憑的已經(jīng)逃走。
“當(dāng)時我不應(yīng)該阻止親衛(wèi)殺了他們�！彼钌畹貒@出一口氣。
“你當(dāng)時隨便選一個殺，
殺的不一定是細(xì)作還是怪物，
殺了人身的細(xì)作根本察覺不到破綻，”嬴鴉鴉有一搭沒一搭地寬慰他，“再說了，
誰不知道刺史很容易被人賣了還給人數(shù)錢呢�！�
他默然，不接話，
她就心虛起來。
“不怪你，
”這次嬴鴉鴉認(rèn)真了些
，“以何行始，以何行終，
這些人既然因為你不是濫殺的人跟著你，也就不會責(zé)怪你在戰(zhàn)場上攔下那一刀�！�
“怎么還蔫糊糊的，
要我摸摸頭哄哄你”
這句話倒是很有效果，
說完眼前這八尺大漢立刻振奮精神倒退兩步，倉皇而逃。
嘁，
嬴鴉鴉想，我又不是阿姊，也不吃人，跑什么……不對，阿姊也不吃人。
燈照的距離不遠，她手臂上還挎著一個食盒，拿燈拿得有點不穩(wěn)，一個趔趄差點打翻了它。
身后的影子里突兀冒出一只手來，扶穩(wěn)她順便接下那盞燈。
“噫!”嬴鴉鴉咬斷喉嚨里的驚呼，她看到那只手是誰的了，嬴寒山默不作聲地從她身后閃出來，把燈擺好。
“阿姊，你要是男子，這么大半夜突然冒出來我們可就是在私會了�！�
“我要是男子我就是你阿兄，哪有和你阿兄私會的�！�
嬴寒山接下嬴鴉鴉這句吐槽，臉上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嬴鴉鴉乖巧地不和自家阿姊斗嘴，把食盒放在桌上，端出一小罐半冷的湯餅來。
她知道嬴寒山不吃東西，也沒開口讓她，但在坐下前，嬴鴉鴉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不說話的嬴寒山，突然改了想法。
“阿姊，”她丟下那個罐子湊過來，突然張開手，“抱”
嬴寒山有幾秒鐘沒有動，然后慢慢張開手抱住了嬴鴉鴉。
嬴鴉鴉嗅到她身上有些夜露的潮氣，秋夜里漸冷下來的微涼染在衣服上。
嬴鴉鴉安靜地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像一只在翅膀下蜷縮起來的小鳥。
“鴉鴉。”
嬴鴉鴉收緊了手臂，整個人掛在嬴寒山身上，用動作制止她往下道歉。
她不是個傻孩子，只要和裴紀(jì)堂稍微對一對知道的事情，她就能從頭理順發(fā)生了什么。
阿姊面對了一個殘酷的選擇，她做得很對，再有一百次一千次嬴鴉鴉仍舊希望她這么做。
不僅僅是因為在戰(zhàn)場上不得不大秤小秤地去衡量人命，還因為在這件事里，她可以為阿姊做些什么。
她聽過一個神話，據(jù)說世界上有以背托天之人，這個人永遠不能休息，永遠不能躺下，沒有人告訴他為什么他要這么做，仿佛他生來就是如此。
阿姊也在逼自己成為這種人，所有人的生死，目力可及的所有土地的繁榮，她都想背在自己肩上。
那個背天的人是個巨人，不死不滅，不饑不困，可即使這樣他仍舊像是雷聲一樣哀嚎。
阿姊呢這幅仙人的身軀能承擔(dān)多少重量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在她肩膀上悶悶地說，“阿姊，我是沉州的長史，當(dāng)朝五品文官�！�
“像我這么大的人，有些已經(jīng)是小軍官，有些死在了戰(zhàn)場上，阿姊不會，也沒辦法因為一個人的死停止前進。”
“文官與武官沒有什么不同，我們只是在彼此有別的戰(zhàn)場上作戰(zhàn)。在阿姊身處前線的時候，不要因為后方掣肘。我不再需要被阿姊保護，我想和阿姊一起作戰(zhàn)�！�
“所以，不要難過了�！�
嬴寒山微弱地嘆息著，抱住她的手緊了緊，最后還是松開了。她看起來還想道歉，可最終在嬴鴉鴉的注視下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下去。
“本來只是有一點不放心，”她說，“現(xiàn)在是十分不放心�？傆X得哪天你就真要長出翅膀飛走�！�
嬴鴉鴉很活泛地蹦回坐處，開始吃湯餅：“那我哪天撞了網(wǎng)，阿姊要來把我解下來!”
給文官們壓驚的夜宵湯餅是用略煎過的魚打底的，嬴寒山能嗅到一點魚湯的味道。
湯在秋夜里靜置過一陣子之后已經(jīng)徹底涼透了，嬴鴉鴉一邊用箸攪著半凝固的濃白色魚湯一邊和嬴寒山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