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那是一卷軍密報,打頭的赫然是平朔軍三個大字。
“北邊那一位和臧沉定了停戰(zhàn)的約,”裴厚之說,“說是今冬不會打起來,你如何看”
如何看怕是不止今冬不會打。
北面平朔軍萬數(shù)鐵騎,何止是難啃的骨頭,簡直是道南墻,就算臧沉再硬也不會把它當作第一個靶子。
而平朔也樂得太平,蒼峪王與朝中關系不睦,自己又頂著北邊天孤南下的壓力,若是臧沉不動,他為何要動
那問題就來了,這兩尊大神不打,南邊打誰呢
有什么辦法能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在不和北邊那萬數(shù)鐵騎腦袋撞腦袋肩并肩的前提下讓他們歸順
把朝廷干掉就行了。
一直陰暗地落在角落里,祈禱對手打個兩敗俱傷的朝廷終于被當成盤菜端上來了。原本寄希望于的嬴寒山失蹤,北邊軍事失能的計劃也隨著那個鬼一樣的女人回來宣告破產。
現(xiàn)在還有什么辦法,還有什么能在和南邊交手之前,哪怕最輕微地削弱它的戰(zhàn)斗力裴循之的思路在這里中斷,兄長仍舊注視著他,溫和,冷漠,毫無情緒。
“你把那個孩子留下了,”他說,“也好,在這里用掉�!�
屋外的草里傳來鶴的鳴叫,它好像遇到了什么有鱗有毒的東西,正猛烈地拍著翅膀啄那東西的后背。
裴循之從屋里出來,背靠廊柱緩過幾口氣才站直,他能感覺到背后那道冰涼爬行的東西已經變成實質,它浸透了他脊背,幾乎在外衣上打出一道濕痕。
等著的仆役早就一路小跑等著去扶自家主子,裴循之擺手揮開,自己慢慢往馬車邊上走。
走到車邊,手抓到車轅,后背那道水痕就干了,有什么盤踞在他胸腔里的東西昂起頭,把腔子里的血冷下來。
也是那孩子的命。他想。是他不肯回來的。
得去找?guī)讉死士,他又想,年紀小些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同時慢慢地,不著己手地把那個孩子的身世散出去,就先向著與大兄有仇的那些人散吧,他們會知道接下去怎么做的。
淡河又支起了棚子。
上次支棚子還是第一次雪災,北來的從州人聚集在棚子前,大多數(shù)人在等著施粥,小部分青壯在猶豫著要不要投軍。
如今還是一樣的棚子,也的確還有人守著鍋子發(fā)什么,圍在攤子前的人挨挨擠擠,鉆到最前面的小孩鉆進來又鉆出去,吱吱哇哇地招呼落在后面的爺娘。
“有羊!有羊湯哇!”
五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面上飄著銀晃晃的油星星,帶肉的骨頭在鍋里一浮一沉。
天還冷著,既冷且濕,湯里就加了一把又一把茱萸,散出的水汽里帶著濃重的羊油香氣和辛辣味,聞一鼻子從前額到后腦立刻就通了。
湯是有滿滿一碗的,碗里加了寶貴的鹽,許多人領回去,一個一個在家里人手里傳著,仔細地嘬掉上面那一層油星,然后它就開始在老人和孩子手里小范圍地傳遞,一直到見了底,孩子還噙著碗底的茱萸,被辣得皺鼻子皺眼睛。
鍋里的肉不給,那留給另一邊的人,沉州府兵和白鱗軍一齊擴招,自己帶馬的甚至能去問問騎兵的事情,那些通過了初策記上名字的人就端著一碗連湯帶水的肉,尋一個陽光好的地方,把臉扎進碗里,在人羨慕的眼光里稀里呼嚕。
嬴寒山在,但誰也不知道她在哪,幾個棚子都流傳著大將軍的恐怖傳說,要是有人敢偷偷收受賄賂亂記軍籍,或是昧下了肉少給了湯,指不定就有個青衣戴斗笠的影子躥上來,左右給你倆大比斗。
比起嬴寒山,裴紀堂好找得多。
他穿刺史的官衣,沒有玉帶玉冠金魚袋,一身衣服有些舊,在日光下微微發(fā)白。
有老人經過的時候對他拱手,他就側身避過半禮,回一個拱手,有孩子亂竄沖撞了護衛(wèi),他也上去虛虛扶一把。
在這半晴不晴的冬日下,佇在棚邊的裴紀堂看到了兩個小影子在向他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