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眸
江撫月剛回到靈藥谷，便見那先前在伏曉寢廬上曾見過的少年伏緋正從云廬中走出。
“你也住這嗎？”伏緋問。
“嗯。
”江撫月點點頭，看伏緋將他那身緋紅色的長衫換做了茜色的勁裝。
那衣服剪裁合身，襯得少年身型流暢優(yōu)美。
她便忍不住問道：“伏緋仙友這身衣裳裁得極好，是在哪得的？”可她剛一問出口便后悔了，也不知仙界是否有買賣一說。
伏緋眉梢一揚(yáng)，有些得意地道：“買的？這可是明一師兄親手做的。
我姐姐托他替我裁的。
”“沒想到明一仙友還有這樣的巧手。
”江撫月贊道。
“你都入了宗門，還叫他仙友嗎？對了，你也應(yīng)該叫我?guī)熜植攀恰?br />
”江撫月看著伏緋這張看起來比她還小個五六歲的童顏，面無表情地在論長幼，一時間有些汗顏。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可能如話本里寫的一般，只是看起來年幼，但實際上已修煉了幾百年，便爽快地應(yīng)了聲：“師兄！”這一聲卻叫伏緋怔了一下。
他忙轉(zhuǎn)開眼，局促地舉目四望，看見靈兒又撲在靈草叢中狼吞虎咽，便沒話找話似的說：“你這小寵……很餓嗎？”“”江撫月無奈道，“它確實已經(jīng)有一會兒沒吃東西了。
”“它可能要化形了，所以才會如此需要靈力滋補(bǔ)。
”伏緋說完，抬臂一橫，袖袍翻動間，一只形貌似隼的動物瞬間現(xiàn)形，六趾的雙爪牢牢的抓在他的臂上。
那“隼”通身赤紅，頭頂生有三根墨羽，交錯豎立如鋒刃。
六趾彎曲而尖銳，閃著寒光，仿佛輕輕一劃便能將人開膛破肚。
它傾身，用那雙碧綠帶金的眼珠上下打量江撫月，歪頭發(fā)出了聲：“啾？”“你好呀？”江撫月實在沒想到看起來如此英武的巨隼，叫聲居然如麻雀般可人。
“不知道你們那的靈藥是什么做的，慧極宗的靈藥主要就是由靈草煉就，再輔以各種仙器和靈火。
”伏緋說著，對臂上那“隼”努了努嘴，“焚輪，去！”言畢，只見焚輪輕扇了下雙翅，便騰空而起，朝著靈兒所在的方向長鳴一聲。
“喵？”靈兒警覺地從草叢中探出腦袋，見有只巨隼向他飛來，再看江撫月神色從容，便斷定無甚威脅，撒開四爪一溜煙地跑回了她腳邊。
只見焚輪在空中雙翅向前一拍，便見火焰裹挾的氣旋，向著被靈兒壓倒的那片草地襲去。
風(fēng)柱所過之處，寸草盡焚，只余下兩道焦黑的痕跡。
但那兩道漩渦似的風(fēng)卻越變越大，似是將那些靈草悉數(shù)卷吞了進(jìn)去，很快又襲了回來。
焚輪嘴一張，便把那兩道變得約三人合抱般大的風(fēng)柱盡數(shù)吸入了腹中。
沒等江撫月反應(yīng)，它已吐出一枚朱紅色、泛著靈光的丹丸，輕輕落在伏緋掌中。
“啾！”它氣定神閑地抖了抖頭上的三根冠羽，斜眼瞟著一旁正目瞪口呆的江撫月和靈兒。
“這便是靈草丹。
”伏緋將那顆泛著清香的丹藥遞到了靈兒眼前。
靈兒兩眼放光，踏出一步就將那丹叼進(jìn)了嘴里，嚼也不嚼便吞了下去。
“喵～”它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又滿眼期待地看著焚輪。
“啾？”焚輪和靈兒對視片刻，而后不耐煩似的，雙目朝天露出了雙眼白，側(cè)頭對伏緋說道：“啾啾。
”“你這小寵倒是有趣，焚輪說這里的靈草估計滿足不了它的胃口。
不過”伏緋說，“它也懶得再給它做靈草丸了。
讓我直接帶你們?nèi)ァ_(dá)繹洞’。
”“你能聽得懂它說話？”江撫月見一人一鳥間毫無阻礙地溝通，驚訝地脫口便問。
“我跟它立了靈契，自然能心意相通。
難不成你們還未立靈契？”伏緋皺眉道，神情有些疑惑，“你怎么好似什么也不知道。
”“我…我先前一直閉關(guān)修煉…”江撫月面色漲紅，暗自責(zé)罵自己又放松了警惕，幸好從前府上來過個化緣的高僧，她便立即將他的說辭搬弄了過來。
“原來如此。
”伏緋放下疑心，見江撫月面露窘迫，還勸慰道：“你不必憂心，這世間名目繁多，就算是圣賢，也不能曉盡天下事。
”“師兄所言甚是。
”江撫月連忙附和道。
“一般仙獸有了靈智便不愿跟隨于人。
沒想到你這小寵看起來機(jī)敏靈動，卻沒有靈契也愿意跟在你身邊。
我當(dāng)初可是廢了好一番功夫，才讓焚輪與我訂下靈契。
”見江撫月一口一個師兄叫得順溜，伏緋頗不自在地抬手捻捻焚輪的尾羽，后者則扇扇翅膀想撥走他的手。
“嘿嘿，都是機(jī)緣巧合。
”江撫月說道。
沒猜對燈謎卻入了仙界，“璞兒”變成了“靈兒”可不都是機(jī)緣巧合嗎？她想。
“這便是‘達(dá)繹洞’了。
”伏緋伸手一指前方，“這里是我宗靈脈的源頭，其中一株靈草，可抵靈藥谷中萬株。
”江撫月抬眼望去，只見洞中密密麻麻地生著無數(shù)通體透明、半人高的靈草，在寂靜中無風(fēng)自舞，仿若呼吸般起伏。
而草叢中，隱隱可見幾團(tuán)白影穿梭躍動。
“那是什么？”她問。
“那是‘眸眸’。
”伏緋道，“早年它們常偷吃洞中靈草，后來與明堂長老立了契，如今便負(fù)責(zé)擇取上品靈草供長老煉丹。
”“眸眸？好可愛的名字！”話音剛落，那幾個白團(tuán)便嘴銜著靈草，一蹦一跳地奔她而來。
它們通體雪白，約莫只有江撫月的兩個拳頭大。
毛看起來有些扎手，周身發(fā)著淡淡的藍(lán)光，與它們眼眸的顏色相呼應(yīng)，是像暮夜般的深藍(lán)色。
看向江撫月時，瞳中有如月般鐮形的光斑，好似它們是將整個夜空裝進(jìn)了眸里。
“它們竟然來送你靈草？真稀奇，我還是第一次見它們這般殷勤。
”伏緋說。
一只眸眸幾乎蹦到了江撫月的腳邊，她便俯身順手摸了上去。
一開始它渾身一顫，邁開兩只小短腿就想跑。
可是看到靈兒正杵在前方，用嘴幫江撫月“代收”其他眸眸的靈草，便怯怯地伏了下來，任江撫月翻來覆去地揉它貼在腦后的耳朵。
“是何人在此？”有人從洞的深處走出。
“爹”伏緋眉梢一跳，聲音緊繃，“這是撫月仙友，今天才入我宗。
”“這是我父親伏熾，是慧極城的城主，慧極宗的客卿長老。
”伏緋轉(zhuǎn)頭對江撫月說。
江撫月仔細(xì)看清了來人模樣，此人須眉濃黑，腮骨橫突，面闊且紅潤。
銳利且審視的目光，讓他看起來頗具威嚴(yán)。
她拱手行禮，但伏熾只是對她點了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既是外門弟子，怎能帶她來達(dá)繹洞？”伏熾皺起眉，不贊同地看向伏緋。
“撫月仙友雖列外門，但已是太清境強(qiáng)者，更何況她曾救我宗數(shù)人性命。
”“但這也……”伏熾的話還沒說完，伏緋便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打斷了他：“我就是要帶她來這！我做什么你都要挑刺！”突來的變故讓江撫月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埋頭吃草的靈兒也被這動靜嚇得跑到她腿后躲了起來。
“你先冷靜些。
”伏熾抬起雙手，微攏做安撫狀，想靠近伏緋。
卻見伏緋側(cè)手一揮，一道紅光打出，那光帶起的無形氣浪將伏熾封在了原地。
“幾月不見，功法又有所增益了。
”伏熾語氣不冷不熱。
“與你何干！”伏緋冷聲回?fù)�，轉(zhuǎn)身對江撫月說：“我們走！”“你如今是越發(fā)驕縱了，天天跟在伏曉身邊，她沒教你如何以禮待人嗎？”見伏緋拂袖便要走，伏熾皺起眉。
他說這話的模樣，江撫月再熟悉不過——正是凡間那些自詡德高望重的長輩，在面對他們認(rèn)為是僭越無禮的小輩時，慣常露出的那種自矜與不耐。
“不許你說曉曉！”伏緋又一聲怒吼，周身盈起紅光。
“伏緋！”就在伏熾伸手捏法訣，似是要懲戒伏緋之時，伏曉及時地出現(xiàn)在了洞口。
伏緋看見她的身影，眼中的暴戾立刻轉(zhuǎn)為欣喜與委屈，還微啜著淚光：“曉曉！”伏曉行至兩人中間，向伏熾一禮：“見過父親。
”“你來了。
”伏熾淡淡瞥了她一眼，語氣帶著失望，“看看你把你弟縱什么樣了？”“我已長大了，我的言行如今皆與伏曉無關(guān)！”伏緋當(dāng)即拉住了伏曉的手。
“你才剛滿百二十歲，也算長大了？”伏熾嗤笑。
“好，那若我前往‘滅諦域’，并能安然歸來，是否便算真正成人？”“伏緋！不要胡說！”伏曉急道。
滅諦域是離堆九域最危險與神秘的存在，乃強(qiáng)者求證之極途，也常為庸人喪命之所。
“呵。
”伏熾冷哼一聲，“你若能從滅諦域里出來，也不求你全須全尾，我就認(rèn)可你真正成人了。
屆時你的一應(yīng)言行，我再不多言半句。
””好，一言為定！”伏緋面色通紅，斬釘截鐵地說。
伏曉在他身邊，讓他莫名有了十二分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