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
雖然江撫月的試驗沒有成功,但受明堂長老的還型丹和示現(xiàn)石的啟發(fā),她將那根竹管鑿了七孔,改造成一件可追蹤靈力流向的靈器。
只要有靈力從管中或周邊經(jīng)過,便會使這笛子作響。
還型丹的術(shù)法能夠復描出聲音的蹤跡,而借示現(xiàn)石的術(shù)法,便能使這些蹤跡不用特定的燈照明亦能發(fā)出銀色的光。
她將其與幾本記載靈器的古籍比對,發(fā)現(xiàn)雖有不少具有追蹤之效的靈器,但是如這笛子這般精妙的,已經(jīng)能夠得上仙器級別了。
“這笛子便叫,‘尋蹤笛’,如何?”江撫月頗為自滿道。
自覺來到了仙界,她文采上的‘靈氣’也與日俱增。
“喵~”靈兒懶懶地應(yīng)聲,百無聊賴地用爪子扒拉著江撫月手邊的書。
上面皆是關(guān)于仙器的圖畫,而不是它看不太懂的文字。
“喵!”忽然,它在書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咬過江撫月的衣袖讓她來看。
“大羅神器也,名為‘冰碧’。
翠郁清香一尺長,隨葬古神……”江撫月驚訝地拿起手中的竹管,對比打量幾番。
“長得一模一樣,連這個竹節(jié)的位置都相同!明一師兄不會是隨手便把一件神器送與了我吧!”江撫月想著,便想畫個傳信符問問明一,但又覺得如此厚禮,還是當面道謝為妥,便去明一常待的達繹洞尋他。
“明一師兄!”江撫月喜出望外。
果然,明一正在靈草叢中喂著眸眸們。
“撫月?”明一一見她,立刻站起身來,“你是來找我的嗎?”“明一師兄,你先前送我那根竹管,可是‘冰碧’?”江撫月將它雙手奉到明一跟前,不知怎地有些心虛,“如此貴重之物,我還將它改得面目全非。
”“的確是冰碧。
”明一訝然,“你把它鍛成了笛?”“嗯,我還加了兩個法術(shù),讓它可以復現(xiàn)出靈力的動向。
”“你用靈力越級鍛改了大羅級別的神器,并加持法術(shù)?”明一驚嘆。
“是這‘冰碧’本就是神器,才能輕易便容納了法術(shù)……”見江撫月仍一臉愧疚,明一急忙道:“它只是個用來裝飾的玩意兒,在我的靈戒里躺了可有百八十年了,沒想到也有它派上用場的時候!”“不管如何,仍須謝過明一師兄。
要是師兄不嫌棄,隨時可以收回去。
”江撫月施了個謝禮。
“唉!撫月若如此見外,倒教我寒心了!”“師兄,你真好!”見明一滿是誠摯又生怕她歸還的模樣,她再客氣倒是有些不識好歹了,便也不再拘禮,徑直喚他“師兄”。
“師兄……”明一腦海中復現(xiàn)著江撫月喚他時的語調(diào)和表情,只覺自己像被一道天雷正正劈中了。
陣陣奪命的酥麻從頭頂貫穿到腳底,麻痹了他的四肢百骸。
恍惚間,他抬起僵硬的手臂,想摸摸腦后束好的發(fā)是否被電得豎直起來。
“師兄!這是怎么回事!”江撫月忽地驚喊道。
明一回過神來,只見有兩道青金色的天雷打在了江撫月的腳邊,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是真的被雷劈了!“這是……太清境的雷劫!”江撫月周身的雷光愈密,隱隱有將她包圍起來的趨勢。
“撫月,這雷劫是沖你來的!”明一見江撫月被嚇得一動不動,也顧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伸手就想把江撫月拉進共剎門,“不行,達繹洞靈氣太足,只會讓這雷劫更大。
我們得去磷谷!”話音未落,他伸出的手便被雷擊中,身形一晃。
“師兄!”江撫月急道,卻發(fā)現(xiàn)靈兒還在她腳邊。
她撈起它欲遞出陣外,前方卻驟然一道雷霆落下,截斷去路。
靈兒扭身躍進江撫月懷里,兩爪扒緊了她的衣服,頭一埋,一副說什么也不下來的樣子。
“這雷光有兩尺粗,雷陣已成!來不及走了……我只能就此開陣為你護法!”明一從靈戒中掏出一件甲衣,扔給了她,“這玄冰甲你快穿上,能抵御三成雷擊。
”那甲很輕,江撫月卻險些沒接住,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自亂陣腳至此了。
她立刻冷靜了下來,回想書中所說的雷劫。
上清境是七道雷劫,太清境是十八道……她從玉清境升到上清境時沒有遇到雷劫,而她才在上清境呆了不到半旬,便引來了太清境的雷劫。
且這雷劫的雷柱乍一看是青金色,卻紫得發(fā)黑“�。 边沒等她思量完,這第一道雷劫便打了下來。
她只感覺頭痛欲裂,眼睛登時失了明。
“撫月!聚氣凝神!”明一見江撫月已經(jīng)跌坐在了地上,急忙叫道。
可又一道雷劈下,江撫月已經(jīng)失去了聽覺。
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道雷劈下后,她已陷入了一片虛無與混沌之中。
目不能視、耳不能聽、鼻不能聞、咽不知味、觸不能感、意不能聚……“我……”她的識海中,僅余幾個帶著微弱光弧的白點在緩慢地移動。
她無法將它們類比于什么,因為她已經(jīng)無法思考,無法在腦中聯(lián)結(jié)任何關(guān)于“物”的意象……它們在黑暗中慢慢凝聚成一個更大的光點,閃著慘白的冷光。
“死……”她竭力地聚起微弱的意識,想靠近那唯一的光點,仿佛觸到它便能逃離這一切,卻不知道能用什么手段靠近……它不是一個生命的,不是溫暖的,鮮紅的,而是灼痛的、麻木的、冰涼的……那光點一爍一爍著,發(fā)出的光卻漸漸暗淡了下去,仿佛是離她越來越遠了……“不……”她用僅存的幾縷意識攀附上去,甫一碰觸,又被乍然的劇痛震地縮了回來。
但她一退縮,那光點就驟然小了一分。
“只要……”再沒有比那更痛的,卻也沒有比這更簡單的……只要,只要她能牢牢地抓住那個光點……于是她又凝聚起意識,往那光點攀去。
又是一陣劇烈的,能震散意識的痛。
她再次退縮,而那光點也隨之變小了,渙散了。
“只要我……”再也沒有比這更簡單的……她識海中不再有沮喪、恐懼和絕望,唯剩的一念,便是“執(zhí)”。
她復攏起渙散的意識,又朝著那光點探去。
一陣又一陣能碾碎意識,靈魂、一切存在的痛,但她沒有再退縮。
震得越痛,她反而便攀得越緊……神魂盡散又如何?她還是她。
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了。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過了幾息……她乍然復了明。
她發(fā)現(xiàn)她近能看清遮在她眼前的碎發(fā)上鱗狀的紋路,遠能極目千里,看見遠山的樹林間有雛鳥正把尖喙探出窩巢。
聽覺、嗅覺、觸覺、知覺……每一道雷劫劈過,她的六感便恢復一分。
她終于又切實地感覺到她的呼吸正牽起每一寸肌膚的痛。
十八道雷劫……她已脫胎換骨——她的六感變得比先前敏銳百倍,而她被重新鍛造過的經(jīng)脈,正瘋狂地將納入周遭的靈氣。
這些都是她身為一個凡人時無法體會到的。
她不再是個凡人了,她陡然意識到。
她驚喜,興奮,同時卻又后怕著。
若是繼續(xù)修煉下去,難道還要渡一次這樣的雷劫嗎?而尚不分明的是,她失去了作為凡人的什么?在無知無覺中,她付出了什么代價?她與凡間的因果,難道就這樣斷了么?“撫月,你還好嗎?”見雷陣已散,明一收了護法陣,疾步走上前來。
“我沒事……靈兒!靈兒呢?”“我在這。
”江撫月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少年趴伏在焦黑的碎石堆中,正扒開幾塊碎石探出頭來。
“靈兒?”江撫月不敢置信道。
“是我。
”那少年抖了抖額發(fā)上的灰,像貓兒一樣,“你沒事吧?”下一秒,他便湊近江撫月臉頰旁,嗅了嗅,循著做貓兒時的習慣,確認江撫月的狀況。
陡然接近的陌生臉龐嚇了江撫月一跳,但當她看見那熟悉的雙瞳時,又放松了下來。
“靈兒……你有沒有受傷?”她望著眼前化為人形后還比她高出半個頭的靈兒,克制住下意識想擁住他的雙臂。
“你這樣,我不好抱你……”她頓時十分懷念他還是只貓兒的樣子。
“可我現(xiàn)在還不想變回去。
”靈兒皺起眉委屈道。
只用兩只腳便穩(wěn)穩(wěn)站在地上的感覺很新奇,沒有尾巴的感覺很新奇,俯視著江撫月的感覺也很新奇。
“那我抱你!”沒等江撫月反應(yīng)過來,他伸出雙臂便將她擁入了懷里,毛茸茸的頭直往她的頸間鉆,“剛剛好可怖!”“好了好了……”被迫趔趄著撞入他懷中的江撫月,只能無奈地揉揉他亂糟糟但柔軟的銀發(fā)。
有點了悟為何時人很少養(yǎng)獅虎為寵——不慎被體型這么大的貓兒一撞,重則便能傷及肺腑。
“撫月,你沒事吧?”江撫月?lián)荛_遮住她眼睛的靈兒的發(fā),便見伏曉急匆匆從洞口處走來。
洞口處……咦,洞口呢?江撫月才發(fā)現(xiàn)達繹洞已被方才的雷劫劈去了一半。
原先入口附近的山體已經(jīng)被雷整個削沒了。
“我沒事,但這達繹洞……卻因我的雷劫而毀壞了。
”江撫月歉疚萬分。
“雷劫乃道之力,能滋養(yǎng)草木石獸,這里很快就會恢復如初,靈氣只會更勝往昔。
”伏曉安慰道,又狐疑地看向她身邊的少年,“不過,這位是?”見伏曉看過來,江撫月不著痕跡地推開了靈兒,后者便負氣地回扯著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