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藏齷齪心事
前一日,在宋然的安排下,眾人提前來到明府附近的客棧住下。
此次明府書集園游會,設在行宮外的北園河畔,河畔沿街,習習微風,輕撫各大書商陳列出來的書籍。
書行統一布置的靛青色條幅,橫拉在每一個攤位的上方,條幅上寫著書坊的名字、刊刻工藝或最新書籍。
總之,就是各大書坊自認為最拿得出手的手藝也好、書籍也好,哪怕是圖冊、雕花集案,都可勁兒顯擺。
皇帝本就想把“書集園游會”做成雅俗共賞的一項文化活動。
據說,今年在禮部帶領下還新增了“刻板展”,亦就是在河畔騰挪一隅,展出各大書坊的刻板精品。
不過,沒有比拼技藝之嫌,純粹就是展示各色手藝,畢竟針對刻板,尚且專門有“鑒板大會”,書集園游會不過是對往年鑒板大會的刻板展示而已。
不過,據說這“鑒板大會”更為精彩!既然提前來了此地,晚食后定要先去踩點兒,并規(guī)劃好明日“游街”路線,眾人徑直來了北園河。
沈書韞第一次見到臨京陣仗這么大的jihui,柳搖金與蘇二娘,還有阿香亦是。
幾人目瞪口呆,全然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東摸摸西看看,像極了深山老林第一次出山見繁華市井的野猴子。
園游會尚未開始,河畔兩旁人群已絡繹不絕,有長衫青袍的學子,金發(fā)碧眼的番邦人士,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還有俊俏白皙、氣質出挑的年輕女子,以及衣著華貴的各色婦人“大妹子,這些都是考學的人嗎?”蘇二娘看著眼前的一幕幕,愣神道。
“你傻��!這里肯定有皇家的人。
”柳搖金以扇半遮面,眼神飄到一個錦衣華服的美艷婦人身上,胳膊肘瘋狂地拐蘇二娘也看過去。
二人窸窸窣窣竊竊私語一番,想來是猜測參加書集園游會之人xiong脯否與自己一般大。
緊隨三人其后的,便是蹁躚公子宋然,他似乎不嫌這些個女人嘰嘰喳喳、鬧鬧哄哄,臉上一直帶著笑意,安安靜靜地一同在街上走著。
行至河畔街口處,忽地,他上前一步來到沈書韞身側,溫柔地看向她,“沈娘子,明日我們便從在這里侯著,你看可好?”沈書韞四顧環(huán)視,點了點頭,見旁邊一棵參天深郁的槐柳樹,伸手指向樹腳,“明日我們就在此處落腳,然后見機行事。
”其余人好似啄木鳥一般點了點頭,阿香又搖了搖頭,嬌嗔道,“可明日如果書行不讓我們進入集市,我們不就白來了嘛?”沈書韞語氣鏗然,神色堅定,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瓜,“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想要做成事,先盡管做,今日事今日做,明日遇到的問題明日再解。
”聽罷,好似予眾人千斤重的信心,幾人神色忽明忽暗、忽吵忽鬧地在街上這般搖搖晃晃,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河畔兩旁的燈籠亮了起來。
書集園游會不僅開設于白天,晚上亦是別有一番雅趣,不過,晚上就不拘泥于買書、看板,而是放花燈、打花炮、玩兒泥塑、斗蛐蛐、扎燈籠、假面尋人畢竟,誰一天到晚看“書”個不停,又不是人人都要去做那皇帝,雖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可現實中摸到香軟可口的女子和硬朗結實的男子,拿著沉甸甸的金條兒,那還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就如這般晚上的活動,總得讓人從書中的世界,走向這煙火凡塵的人間,去感受這世間的樂趣與美好。
據說每年書集園游會的夜晚,每一盞華燈不遠處便是一對情侶的“棲息”地,畢竟親哪兒、摸哪兒,至少多少得有點光亮,于此,倆人才默契地認為這段感情是見得光的。
如果說,白日是由書行監(jiān)管,衙役協助管理好秩序,各色客人隨意參加,那晚上就不由書行再插手了。
難道人家卿卿我我的小情侶正在親熱,你書行的人跑來說“喂!你這個書籍上記載的姿勢”不對,嚯!這不是瞎扯淡��?按照往年那些專門八卦之人謠傳,有可能白日里的學子、行人、書商等都化作游人,甚至情人,盡情感受這世間的多番俗趣,或者多番耳鬢廝磨、繾綣纏綿、頂道力量、香柔迷離別提這園游會有多么惹人迫不及待了!沈書韞立在晚風中,清風撫柔過她的臉頰、嘴唇、眼睫、香腮,還有裊裊婷婷的身子。
她的衣矜隨風飛揚,又打了個旋兒飄落下來,鬢邊的碎發(fā)好似發(fā)了情一般亂來,任憑沈書韞如何捻指順至后方。
它們依舊瘋狂擺動、顫抖,胡亂攪到一起,又彼此依依不舍地飛開,就這么循環(huán)往復蘇二娘、柳搖金,還有阿香三人裹挾著去了河邊光顧清冽的河水,還有三兩花燈去了。
有人頭一晚就迫不及待開始放燈祈福,興許是大人們?yōu)榱酥赏胚@般。
不遠處的河里,偶爾還會掠過一兩艘點著燈籠的漁船。
船上的漁夫哼唱著令人聽不懂的韻律,可這旋律卻非常好聽,而他們三人就是為了近距離欣賞這音律,感受水邊更shi漉漉的晚風,才“扔”下沈書韞一人在街邊。
沈書韞亦不孤單,身旁不是還站著一個男子么?宋然是斷不可能“扔”下沈書韞一人在這此的。
畢竟,為了能和眼前的女子有更多接觸,他都撒了一個又一個謊,哄了自己一程又一程,怎可能在這一程置她不顧?他從未見過這般令他著迷的女子,想當初家里人為他覓得多少美貌女子,雖說都是出自商戶,不是什么高門大戶的女子,可在家里人眼里,這些女子都美得各有特色、味道各異。
媒婆三天兩頭來,都快將宋府門檻踩爛了,媒婆緋紅的嘴唇亦快說出血珠子,連媒婆痣也差點由紅色說成了黑色。
可不管怎樣,就是說不動宋然的心,宋家人奈何不了他,這些女子也就通通被他拒回各家,各找各媽,各自呼天搶地,再回頭痛罵他此生都成不了家!直到沈書韞那一日出現在他的木材鋪,他看了一眼,就一眼,他便決定要與這人情定終身,白首不相離。
甚至就在見她的一瞬,連與她孫子的孫子的小名大名兒都取好了!他這一刻能夠待在她的身邊,哪怕就這樣靜靜地偷偷看著她,就已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參加臨京的書集園游會,可這一次與往日絕不相同。
他看向她的時候,甚至開始暢想自己能與她在哪一盞華燈的不遠處,撥開各自的護體,互相觀賞一下內里的構造,或者,甚至伸出靈巧的雙手親自查驗一番彼此的軟硬……就這樣,腦子里不由分說地胡思亂想,令宋然尷尬不已,好在這晦暗的夜色,替無數人掩藏了心事和齷齪事。
可就在宋然瘋狂克制與剎不住的胡想中,潮涌的內心和時而熱辣滾燙的地方,不斷“折磨”著這個年輕的男子還有那些見不得光的“想法”像極了年豬,怎么按都按不住!可沈書韞并未察覺身旁男子對自己的異樣,因為從一開始,她就一門心思沉浸于想辦法解決書攤兒的一些要點。
此時,她正在心里不斷地演示明日有可能發(fā)生的各種情況,以及每種情況她應做出的應對之策。
她毫無半點心思來想這些兒女情長,對于一個正處于生存貧困線的小店主而言,能夠在這諾大的臨京活著便是萬幸,哪還有什么心思風花雪月!很多時候,兒女情長是一種奢侈,愛情更是一場“鏡花水月”,唯有握在手里的金疙瘩、銀疙瘩,才最讓人覺著踏實可靠。
翌日,寅時初。
天色尚未露出白跡,北園河兩畔的河燈尚未熄滅,影影重重中,就已聚集了無數提著各色風燈的行人,不過,這些行人來得如此早的,多數是今日要出攤兒的書商。
晦暗不明的晨色中,沈書韞與眾人就已在蒼勁的槐柳樹下,阿香在整理木架上的書,蘇二娘彎著腰為大家分朝食,人是鐵飯是鋼!宋然在一旁借著燈籠透出的微光,正仔細核對條目,而柳搖金正搖動著折扇替大家追打著蚊子。
初夏已悄然而至,各色蟲鳴與蛙聲從北園河水畔、樹上、草叢里、石板下、水洼中紛至沓來,還有洋溢著熱情而來的就屬吸血的蚊子了,此時,它們尚未成群結隊、密密麻麻蜂擁而至。
可多少有那么些個打頭陣、不怕死的“一蚊當先”,像這樣的蚊子是最可惡的,經過冬春季節(jié)的“蟄伏”,許久未曾吸人血,一副“餓死鬼”的樣子,哪怕是碰上冒著熱氣的頭發(fā)絲,它都要上來吸上兩口。
如此這般惡劣的蛐族群,柳搖金是最見不得的,她向來標榜自己說書人的“文化武器”—折扇,此時,亦毫不留情地化身“拍蚊武器”,誓將這一方蚊子親族,拍它個片甲不留,斷子絕孫!柳搖金一扇子扇出去,折回來看到沈書韞,臉色頓時鐵青,“沈書韞,你在干什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