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口口聲聲是人陷害，可證據(jù)確鑿，還能如何辯駁？“朕的確是查清了皇后的事，那所謂的姘頭，已死了十年有余，那時婉兒還不是皇后，與那畫像上的皇后服制對不上的，至于到底是什么有心之人所為，還需再查。

    ”皇帝接過她的話，把整件事算是解釋清楚了。

    原來是死無對質(zhì)了，怪不得這么有恃無恐。

    這解釋聽起來雖然還有些蹊蹺，但也算說得通。

    要查幕后黑手，可偌大的屋內(nèi)，只有他們四個，誰是嫌疑人？顯而易見。

    誠然，陸觀雪覺得百里琢有能力和動機做這件事，但畢竟在他們眼中他就是一個可以隨意踩死的螞蟻，懷疑他不是因為他能辦到，只是想警戒他，趕緊了結此事罷了。

    “陛下，那畫像最初似乎是從質(zhì)子手中出現(xiàn)的，尚書房內(nèi)可是有不少人證的，后來質(zhì)子下獄，那畫像就流入宮中，臣妾難免要懷疑質(zhì)子，是否是蓄意報復啊。

    ”皇后下半張臉躲在帕子后面，唯獨露出一雙眼，委屈的眼神之下，還是泄出精光。

    有人見過百里琢拿著那畫像？什么時候的事？陸觀雪本來就心里沒底，這下更是疑竇叢生。

    她仔仔細細回憶起過去幾天里的反常之處，他下獄前，住處都被搜查過了，入獄后還被嚴刑拷打，若是真有這種重要的東西，早就應該被發(fā)現(xiàn)了。

    那么，如果皇后所言屬實，只能是那日在尚書房，她與老師相認的時候，在屋內(nèi)，百里琢做了什么。

    她記得那日六皇子和幾個跟班原本光明正大的針對他，可等她和老師從外面回去時，氛圍卻異常冷凝。

    她原以為是幾人裝模作樣，沒想到是真的被百里琢恐嚇住了。

    可是他為什么要拿出這樣一張畫像？那畫像作為皇后私情的證據(jù)，如果是她，掌握了所恨之人的把柄，要么是直接拿去威脅，要么是伺機而動，打?qū)Ψ揭粋�措手不及。

    可是他提前就打出了底牌，卻一直等到自己出獄才行動，這是什么邏輯？陸觀雪本想立即為他辯護，但她怎么也理不清他的內(nèi)心，況且，人家有人證，自己只有一張嘴，和他甚至算不上盟友。

    她只能先按兵不動。

    “回稟皇后娘娘，陛下，臣下獄之前，各位都仔細調(diào)查過了臣的住處，不知為何仍對臣有所懷疑。

    ”百里琢道。

    “確實如此，皇后，你怎么說？”皇帝模棱兩可地說。

    “陛下，那日只是搜查了質(zhì)子伽藍，畫像如此細小的東西，質(zhì)子若是藏在身上，旁人也無從得知啊。

    ”皇后懇切地說。

    原來是還惦記著那日搜身不成，百里琢了然，看來皇后的勢力的確遍布皇城啊。

    他忽然偏頭看向陸觀雪，沒記錯的話，那齊暉不是公主的舊情人嗎？那，公主與皇后之間，是水火不容，還是暗通款曲。

    他毫不懷疑大乾皇室之人會費盡心機，大動干戈地耍他。

    周國經(jīng)過這幾年的休養(yǎng)生息，國力恢復了不少，他作為人質(zhì)在此，到底還是連結著兩國間的關系。

    他應該慶幸，眼前的少女給予他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還是應該哀傷，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飄渺？“臣在獄中已被審問過，臣的確不知情。

    ”百里琢語氣淡淡。

    陸觀雪聽了一陣，隱隱約約明白了百里琢的計策，那就是無限否認。

    說到底，他們還是沒有完全查清真相，而百里琢也的的確確被審查過，至于審查的是否仔細，也就是一面之詞。

    他一直否認，他們又能如何？在獄中擅自行刑折磨他，那是暗地里行事，自然無人過問，但是明面上若是接連將質(zhì)子下獄，是有失民心的。

    “是啊，質(zhì)子在獄中，的確沒有行事的機會，況且，兒臣不認為質(zhì)子有這個膽子。

    ”陸觀雪趕緊附和道。

    這一句話雖然貶低了百里琢，但也提醒了皇帝，質(zhì)子已經(jīng)下過一次獄了，不宜再審，而且也勾起了他心底的輕慢，皇帝打心底里瞧不起質(zhì)子，也不認為他的手能伸那么長，連這種私密之事都能通曉。

    “永樂說的在理，皇后，你若是仍然懷疑，便重新派人搜查一番吧，想必錦云宮也不介意，畢竟什么人都收啊。

    ”皇帝換了副語氣說道。

    陸觀雪一下聽出來了這話里對她的陰陽，無非就是不滿她把百里琢接到自己宮里住了，可她不這么做，百里琢是不是得死八百回了，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默許這些腌臢事就算了，難道還不讓她來管自己的駙馬嗎？皇后知道自己再想搓磨百里琢是不行了，皇帝這一陣還是對她心有介懷，她自己得安分一段時間，便想轉(zhuǎn)移視線到陸觀雪身上，公主和質(zhì)子，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眼中釘，于是她道：“既然陛下如此說了，那是臣妾小肚雞腸了，臣妾也不便打擾公主和質(zhì)子，兩人多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也是好的。

    ”這又在暗暗說兩人不干不凈了。

    陸觀雪心里苦哈哈的，她明明只是想保住百里琢的命，怎么現(xiàn)在一個個都說得她像是嬌養(yǎng)了個面首似的，她明明連他的心都不知道在哪，要是真如傳言一般，她早該攻略成功回家了。

    可皇后這話果然起了效果，皇帝本來就不想當著旁人的面議論自己被綠的事，這下又有了公主和質(zhì)子二人的謠言，他憤怒之余也慶幸，但還是擺出一副大家長的樣子，說道：“永樂啊，你和質(zhì)子可是兩情相悅，女子還是要注重自身名節(jié)啊。

    ”“父皇，兒臣與質(zhì)子是兩情相悅，不瞞您說，其實質(zhì)子對兒臣有恩，而且，命格與二臣及其相配，說一句天定良緣也不為過。

    ”說起她自己的謠言，雖然不忿，但底氣足了很多，先不說事情本來就是惡意構陷的，她這兩日可不是白忙活的，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才不怕被提起呢。

    “哦？“質(zhì)子對你有什么恩吶？”皇后難得沉不住氣，問道。

    “母后有所不知，兒臣先前不慎落水，生死之間，是質(zhì)子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兒臣自此便知質(zhì)子是良善之人，便令欽天監(jiān)卜算一番，竟是兒臣命定之人，不由欣喜，這才放心擇選質(zhì)子為駙馬呢。

    ”陸觀雪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這下，不僅是皇帝和皇后，連百里琢也忍不住訝異，但他面不改色，只是盯著她不放。

    他怎么不知道有這回事？她為了脫身，竟然能編造到如此地步嗎。

    “好啊好啊，原來如此，吾兒福緣深厚啊。

    ”皇帝倒是信了這番說辭，公主的婚事哪里有那么重要，要不是謠言盛傳，讓他失了面子，他何必浪費時間了解這些。

    本應皆大歡喜了，可皇后還是不死心，她特意捏造的謠言，竟然給他們做了嫁衣，那可不行。

    “且慢，臣妾怎么從未聽聞欽天監(jiān)卜算一事，既然永樂如此篤定，為了你的終身大事無憂，不如此刻再卜算一次，也讓臣妾和陛下一同做個見證。

    ”她可不信一個質(zhì)子真能有這么好的運氣。

    皇帝想了想，如此便可為此事做個了結了，若是真的，破了這謠言，還利于兩國邊境人心，若是假的，永樂公主也不差這一樁惡事了，他再好好教訓一番，總之是能恢復皇室聲譽的。

    “皇后說得有理，那便宣欽天監(jiān)大臣上殿吧。

    ”陸觀雪知道皇后不會善罷甘休，但她在暗地里做慣了把戲，陸觀雪還以為她不會在明面上行動呢。

    不過，蘭鶴堂那邊，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她回想起他那日意味深長的眼神，總覺得有故事。

    這個時辰宣大臣覲見實在是折磨人，皇室真是濫用權力。

    等蘭鶴堂乘馬車急匆匆趕來時，殿中的氣氛已經(jīng)凝滯很久了。

    不過蘭鶴堂面對此情此景，依舊泰然自若，不卑不亢地說道：“臣已經(jīng)知曉陛下的旨意，現(xiàn)下天色已晚，不宜觀測，不過臣可以用公主和質(zhì)子的八字卜算一卦。

    ”雖然知道他是自己這邊的人，但陸觀雪其實對玄學方面還真挺感興趣，她暗暗想，萬一兩人真的八字契合呢，出了這感情緣分，要是還能多算點出來就更好了，古代的天師肯定是有真本事的，能免費算一次命，很劃算。

    皇帝報了公主的八字，百里琢則自己說明了。

    蘭鶴堂在黃紙上鄭重寫下二人八字，年柱相對，月柱相應，日柱相合，字跡飛揚。

    他又閉眼演算六爻，細數(shù)天干地支，最后焚燒龜甲，以觀吉兇。

    天命、人事，此刻盡在他手中。

    一套卜算，行云流水，只是他眉頭漸緊。

    陸觀雪看得津津有味，她以前也上網(wǎng)給自己算過命，還問了類似自己期末能不能過這樣的問題，不過都沒有今天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此命流年不利，有血光之災，是早夭之相。

    為何自己算出公主是已死之人？可他面前活生生的少女又是誰？天家之中，誰能冒名頂替永樂公主？蘭鶴堂眼中血絲遍布，他在起伏的火光中凝望著陸觀雪。

    他是天師，有通天點化，可他卻看不透她，無論是當初，還是現(xiàn)在，無論是她的魂，還是她的身。

    但他確定，現(xiàn)在的她不是永樂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