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絕望
第2章絕望
2.
轉(zhuǎn)身，陸庭宴站在我的身后，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我。
他的眼里只有輕蔑和不耐煩。
他勾了勾手，等著我走到他身邊，又自顧自地冷笑一聲，而后嘆了口氣說：我不是跟你說過，思顧年幼便失去了親生母親，性子自然會有些許頑劣，你既然是他的繼母，你又何必跟他計較
沈夢琳，你去跟陸思沈道歉。
道歉
分明是陸思沈苛待于我，我連重話都不曾對他多說一句，我又到底何錯之有
見我無動于衷，陸庭宴蹙眉看我，臉上滿是不快。
他閉上眼深呼吸，似乎對我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沈夢琳，你心里應(yīng)該清楚，你比不上思沈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不應(yīng)該非要在我面前鬧脾氣。
他的目光掃到地上的血跡和花瓶中的骨灰，
你媽媽是卑賤的窮人，你養(yǎng)的狗也是低等鄉(xiāng)村土狗，我能容忍你將這種下等東西帶進(jìn)家里，已經(jīng)是對你莫大的寬容了，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不要跟思沈計較。
聽明白了嗎
我怎么敢不明白呢八年來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卻連他們父子的笑臉都換不到，我活該遭受他們的冷待和怨懟，我就應(yīng)該把我受到的所有委屈和難過往肚子里咽。
陸庭宴對我的反應(yīng)很不滿，他起身緩緩朝我走來，不由分說將我按倒在床上，一只手掐住我的下巴，仔仔細(xì)細(xì)地盯著我，
你知道你唯一的優(yōu)點(diǎn)是什么嗎
你的臉和她有七八分相似。
相似我和她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啊，我們怎會不像
陸庭宴和我的姐姐，沈君華青梅竹馬，少時心動，愛得轟轟烈烈，如膠似漆。
可天不遂人愿，沈君華最終因為難產(chǎn)死在手術(shù)臺上，陸庭宴一夜之間失去了愛至骨髓的妻子，他悲痛之下，給年幼的孩子取名陸思沈，也就是沈君華的沈。
可偏偏當(dāng)時沈家瀕臨破產(chǎn)，急需陸家助力。
沒了沈君華，陸庭宴連理都懶得理沈家。
無奈之下，沈老太太找到了我，認(rèn)下了我這個流落在外二十五載，不被承認(rèn)的私生女，并且承諾我用最昂貴的醫(yī)療資源救治我患有心臟病的媽媽。
條件是作為沈君華的替身，嫁給陸庭宴。
為了救媽媽，我沒有辦法，只能簽下協(xié)議。
一紙協(xié)議，葬送了我的終生。
我竟真的可笑地做起了陸思沈的繼母。
其實我也天真過，我以為我只要足夠盡心盡力，我的付出可能也會有些許回報，但我錯得離譜，冰塊是捂不熱，也留不住的。
我的八年青春，荒唐可笑。
陸庭宴溫柔的呼吸落在我的脖頸處，他難得溫柔地替我挽去額間的碎發(fā)，
我可以補(bǔ)償你，今晚你不用吃避孕藥，要是真懷上了，這次我允許你生下來。
這次允許我生下來
是啊。
八年，我懷孕三次。
只要知道我懷孕，陸庭宴必然會氣勢洶洶地將我?guī)нM(jìn)醫(yī)院，二話不說命令醫(yī)生給我做流產(chǎn)手術(shù)。
我真的很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所以第三次，我穿著束腰，硬生生將肚子藏了七個月，然后呢我懷孕的事還是被陸庭宴知道了，就連醫(yī)生勸他仔細(xì)考慮，孩子已經(jīng)發(fā)育完全，甚至可以生下來了。
陸庭宴依舊沒有心慈手軟，
生立刻清宮流產(chǎn)手術(shù)。
我這輩子只會養(yǎng)育君華的孩子。她以為我不知道嗎她根本就是想母以子貴，妄圖用孩子拿捏我，簡直是癡人說夢！
作為女人，我連生育都需要獲得他人的許可。
當(dāng)真是可悲可嘆。
陸庭宴見我沒有反應(yīng)，又把剛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可我只是笑笑，
陸總，你的恩賜我并不需要。
我之所以嫁給你，是因為我媽媽需要錢治療，而現(xiàn)在我媽媽去世了，我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待在你身邊的理由了，你放我走吧。
我們本就不是夫妻。
和姐姐長相相似的人，也不止我一個，你財大勢大，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像的。
我頭一回直勾勾地盯著他。
沈夢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陸庭宴眉間染上慍怒，
我和你說了那么多，你一句話都沒有聽進(jìn)去嗎思沈只是個孩子，他思念媽媽難免做出偏激舉動，你為什么要跟他斤斤計較
他的眼里滿是陰沉，
沈夢琳，到底你是思沈的繼母，你養(yǎng)了他八年，你現(xiàn)在說走就走難道你真要為了個卑賤的窮人和一條下賤的土狗跟思沈置氣我最后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到底要說什么。
我沒有任何情緒，我知道我很平靜，
我們之間本就沒有什么緣分和情感，我離開只是讓這個家里少了一個陸思沈恨的人而已，對你們來說應(yīng)該沒什么大不了的。
你現(xiàn)在又何必掐著我的脖子，裝出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呢
你夠了！給臉不要臉！陸庭宴被我的話堵住了，他想不出反駁的理由，只能對我無限發(fā)火，他掐住我脖頸的漸漸加重，
沈夢琳，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你最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戰(zhàn)我的底線，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下意識地顫抖。
陸庭宴的手段，我是知道的。
陸思沈三歲時，我無意間將沈君華在世時最喜歡的一套首飾掉落在地，偏偏要撿起首飾時被陸庭宴當(dāng)場撞見。
他怒氣沖天，當(dāng)眾扇了我一巴掌。
下著雪的夜晚，他扯著我的頭發(fā)逼我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個晚上，直到現(xiàn)在我的雙膝還是會因為突然降溫而酸痛不已。
我記得那時，陸思沈還很喜歡我。
嚴(yán)寒中，他陪著我跪了整整兩個小時，抱著我的手，哭著喊著跟我道歉：對不起，都是爸爸的錯，姨姨你不要哭，我會一直陪著你，我肯定會保護(hù)你的。
小小的他讓我有了繼續(xù)在陸家強(qiáng)撐下去的理由。
我竭盡全力想要對他好一點(diǎn)，再好一點(diǎn)。
他發(fā)高燒時，是我衣不解帶地陪在他身邊，不停地給他擦身子，小心翼翼地喂藥，他窩在我的懷中哭得泣不成聲，一遍又一遍地喊我媽媽。
他被同齡小孩欺負(fù)時，也是我擋在他面前，替他出氣，不停安慰他。
這些年我陪著他，充當(dāng)著他的媽媽。
陸思沈到底是什么時候變的呢
我不知道。
可我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不想知道了。
我也不怕陸庭宴了。
我看著他，再次重復(fù)：放我走吧。
陸庭宴徹底失去耐心，他揚(yáng)起手要扇我巴掌，末了還是放下了手，閉上眼：你給我在這里好好反思反思，沒有我的允許，你一步都別想離開。
3.
我被陸庭宴囚禁了。
美其名曰：好好反省。
期間陸思沈來看過我，他小小的臉上滿是幸災(zāi)樂禍：沈夢琳，我早就說過，你在這個家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不管我對你做什么，爸爸都不會責(zé)怪我的，你偏不信，這下好了吧，你被爸爸罰了，哈哈哈！
聽說你還想跟爸爸離婚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用這種手段挽回爸爸的心，你這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怎么可能舍得離開我爸爸你根本就是在耍心機(jī)想讓爸爸多看你一眼，對吧
你別癡心妄想了。
我爸爸這輩子就只會愛我的媽媽，你就是個垃圾，你不配。
我沒有理他。
陸思沈突然憤怒異常，握緊手中的皮鞭，猛地朝我抽了過來。
隨著皮鞭抽到我身上，皮鞭上的倒刺也扎進(jìn)了我的皮膚里，鮮血瞬間從傷口里流出，疼得我眉頭緊鎖，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依舊沒有說話。
陸思沈翻了個白眼，
疼嗎疼就對了！
像你這樣的賤人，就該讓你疼，這樣你才能記住教訓(xùn)，以后要是再敢跟我作對，可就不只是皮鞭抽你這么簡單了，我會讓你疼上幾千幾萬倍。
后來幾天，送到我房間的飯菜都是餿的。
我不知道這是他們父子倆誰的意思。
但我心里清楚，
沒有人想讓我好過。
我是他們父子的眼中釘肉中刺，我沒有資格說不，沒有資格違抗他們的任何命令，我就應(yīng)該對他們恭恭敬敬，俯首稱臣。
我記不清到底吃了多久的餿飯。
只知道沈老太太帶著沈安安來看我時，天氣特別好，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已經(jīng)有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陽光了。
沈老太太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琳琳，你不能那么自私。
我知道陸庭宴不愛你，可是天底下有多少夫妻是真正相愛的呢陸思沈年紀(jì)還小，只要你用心照顧他，他會明白知恩圖報四個字究竟該怎么寫的，你老老實實待在這兒，不會虧。
我閉上眼，貪婪地感受暖洋洋的陽光灑在身上的溫暖。
我對著沈老太太冷笑，
我本就沒愛過陸庭宴。
你用我媽媽捆綁了我這么多年，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現(xiàn)在我媽媽死了，我也應(yīng)該擁有選擇自由的權(quán)利，難道不是嗎
你們沒一個人喜歡我，卻都要用枷鎖束縛我。
你們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很可笑嗎
我看向院子里，陸思沈激動地?fù)溥M(jìn)沈安安的懷里，用充滿稚氣的聲音對著沈安安撒嬌：安安姨姨，我真的好想你，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來看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思沈了
沈安安將陸思沈抱在懷里，
姨姨怎么會不想你要是可以的話，姨姨真的很想當(dāng)你的媽媽，天天照顧你。
真的嗎！陸思沈尖叫。
隨后又一臉怨恨地看向我：可是我家里還有個煩人的害人精，我真的很討厭她，我恨不得她馬上就去死掉，為什么我爸爸要讓她來當(dāng)我媽媽，我討厭她！
我只喜歡安安姨姨。
自從陸思沈跟沈安安見過面后，他就恨起了我，我大概能猜到是沈安安在挑撥離間，她喜歡陸庭宴，想要嫁進(jìn)沈家，所以故意在陸思沈面前詆毀我。
我費(fèi)盡心力照顧他，抵不上沈安安幾句話。
我笑了笑，對沈老太太說：你看，陸思沈挺喜歡你的小孫女的，你為什么要強(qiáng)迫我你大可以把沈安安送到陸庭宴的身邊，相信她能為沈家謀到更多好處。
啪。
沈老太太揚(yáng)起手，重重地甩了我一巴掌。
沈夢琳，我給你臉了
你媽媽要是沒有我們沈家，早就死了，光是憑著這份恩情，你都必須給我老老實實留在陸家！你沒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也沒有資格對安安指指點(diǎn)點(diǎn)！
我只是冷笑，
哦
你知道陸家是龍?zhí)痘⒀ǎ闵岵坏盟蜕虬舶瞾�，但我不同，我是你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所以我必須留在陸家，是這個意思嗎
八年。
我一輩子到底有多少個八年
我已經(jīng)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到底還要我怎樣
你！忘恩負(fù)義的東西！我當(dāng)初就不該出錢救你那下賤的媽媽，現(xiàn)在也用不著看你這個下賤坯子的臉色！
沈老太太氣得頭上青筋暴起，口不擇言。
但是，她走的時候并沒有將沈安安一同帶走。
商人重利輕別離。
她再怎么疼愛沈安安這個小孫女，也比不上陸家給沈家?guī)淼目陀^利益，沒了我這顆棋子，她只能選擇將沈安安推到陸庭宴身邊。
我忍不住冷笑，轉(zhuǎn)身時卻對上了陸庭宴冷冷的目光。
他手里抱著一個骨灰盒，
思沈打碎你媽媽骨灰盒這件事，是他做得不是，這是我用上等材料定制的骨灰盒，就當(dāng)作是我給你賠罪，你不要再鬧脾氣了。
他看著我，嘆了口氣，
至于狗，你想養(yǎng)就繼續(xù)養(yǎng)吧。我給你十萬，這次別再買低賤的土狗了，聽明白了嗎
至于沈安安，思沈很喜歡她，執(zhí)意要叫她安安媽媽，你知道的，思沈生性冷淡，從沒有對任何人如此熱情，我沒辦法拒絕他，所以以后沈安安會住在我們家。
打一巴掌，再給顆棗。
陸庭宴一直都是這么對我的。
但這次，這招沒用了。
我沒有牽掛，也沒有把柄捏在他手上。
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你虛情假意的溫柔我看不上，我只在乎你到底什么時候能放我走
我和你，本就沒有任何情感。
不是嗎
陸庭宴用怨恨的目光瞪著我，他咬牙切齒，眼里滿是憤怒：沈夢琳，我已經(jīng)做出了我能做的最大讓步，你給臉不要臉非要跟我鬧
沒用的，不管你再怎么鬧，我都不會讓你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