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瞎子都看不上你們家
宋建業(yè)低著頭,狼狽地回到了家里。
自己跟鎮(zhèn)上林家交好,怎么說也是村里的一個人物,居然在村口被張學富給罵了一頓。
說他搶小孩的吃食,不要老臉。
他自然不敢罵回去。
畢竟已經(jīng)冒犯了張學富,要是回嘴就徹底得罪了這位生產(chǎn)隊隊長,自家以后的日子就難熬了!
回來的路上,那些溜村口的姨嬸,都掩著笑對他指指點點,畢竟她們家,逢年過節(jié)待客,也沒少被宋青山毛走過東西。
以前抹不開臉,畢竟左鄰右舍抬頭不見低頭見,那層窗戶紙不捅破也是怕宋家夫妻嘴碎她們小氣。
如今有人帶了頭,還是生產(chǎn)隊隊長,就算拿不回東西,也得從他們家身上搞點情緒價值。
一想到這事宋建業(yè)的腦門就騰騰直跳。
要是宋鐵乖乖給自己兩條魚,宋青書也不會搶張知禮的魚,自己也不會這么丟人!
這侄子也太不懂事了!現(xiàn)在還得想辦法還人家兩條魚!
“爹�!彼吻嗌接樣樀剡^來,“隊長說得還兩條鯽魚,不然就扣五十公分�!�
“還?一條鯽魚一塊多呢,一個公分八分錢,你上哪兒弄去?!”
宋建業(yè)一看宋青山那沒出息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連宋鐵那鬊玩意兒都能搞到魚,自家兒子搶都搶錯人。
“宋鐵不說山上的氹子撈的么?咱也去!”宋青書連吃了幾天肉,今天的寡淡午飯,讓他有些食不知味。
“去去去!現(xiàn)在快開春了,熊瞎子陸續(xù)醒了,還有野狼,你是要吃你爹的席?!”宋建業(yè)一巴掌打在宋青山后腦勺上。
“那宋鐵撈了這么多,總不會都賣了吧,家里肯定還有,他們要去鎮(zhèn)上,到家起碼得八點多了�!�
宋青書這么一說,宋建業(yè)眼睛一亮。
現(xiàn)在那大院子里可一個人沒有。
兩父子來到宋鐵家門口,推了推大門,發(fā)現(xiàn)被鎖上了,這更讓他們堅信,院子里還有好東西。
畢竟今天之前,這院子連門都不關。
砸鎖動靜太大,最近宋建業(yè)父子風頭正盛,當然不可能這么明目張膽。
宋青山站在宋建業(yè)的肩膀上,爬上圍墻,看見了院子里掛著的凍魚。
“爹!魚!還有不少呢!”
宋青山欣喜地叫喚起來。
宋建業(yè)心虛地左右看了下,壓低聲音罵道:“吵吵什么呢?快點別給人看到了!”
“你們干什么呢?!”一個中年女人,拄著拐棍,站在他們身后。
“馬姐,我就是敲侄子家門沒人回應,想看看他在不在家�!�
宋建業(yè)回頭,看見是馬大娘,縮了縮腦袋,示意宋青山快下來。
“我是瞎,不是傻,宋芳他們駕著馬車那么大動靜,全村人都知道他們出去了�!�
馬大娘話沒有說盡,也算是給這流氓父子留顏面了。
“您這話說得,我下午不是沒在家么?”
宋建業(yè)不敢得罪這位住在村東頭山坡上的出馬仙,要問他這世界上有沒有所謂的狐仙,他不敢肯定,但是馬大娘這么久以來做的玄乎事,他親眼看見的可多了去。
宋鐵父母求子得子這事兒,就坐實了馬大娘的神通。
何況馬大娘嫁過來,沒幾天公婆就意外死了。
讓多少村頭的媳婦嘴上揶揄,其實心里暗自羨慕。
生了女兒之后,老公也沒了。
很多人說馬大娘克死公婆,女兒克死老爹,幸虧母女都命硬,才沒讓對方收了去。
當時親戚們聽說這家里主心骨沒了,在馬大娘男人的葬禮上就吃起了絕戶,甚至要把母女倆往死里逼。
馬大娘當晚就坐在地上哭瞎了眼睛,一只狐貍在守靈的晚上,溜進了靈堂,把帶頭鬧事的親戚咬傷,被一群人圍著打死。
沒幾天,那親戚就跟那被毆打臨死的狐貍一樣,整日流著涎水,模糊不清地嗚咽著,瑟縮在家里的角落發(fā)抖,開始怕人。
村里人都說他是得罪了狐仙,被收了魂,沒兩三天就死了。
從此村里人,就開始懼怕那個瞎眼的馬大娘,后來她猶如被神靈附體,替不少人斷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那份懼怕就變成了敬仰。
自從開始斷事之后,馬大娘就把閨女送鎮(zhèn)上學手藝去了,她不希望自己的閨女,也沾上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
“快回家吧,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不要拿不該拿的東西。”宋建業(yè)感覺到,馬大娘那已經(jīng)變得渾濁發(fā)白的眼球正在盯著他,冰冷的汗水從脊柱蔓延到整個后背。
“好,馬大娘您回去的時候看著點�!�
宋建業(yè)點頭哈腰,做足了禮數(shù)。
宋青書年輕,不明白老爹為什么這么怕一個搞封建迷信的瞎子。
這都什么年代了,老爹還信那些東西,愚不可及。
“爹,你怕這瞎眼婆娘干嘛?”
宋青書故意說得很大聲。
“臭小子,你就少給你爹惹點事吧!”宋建業(yè)跳起來,就給了宋青山一個腦瓜崩。
然后慌慌張張地拉著還在絮叨咒罵的宋青書回了家,關上門。
馬大娘也拄著拐棍,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摸索著回村東坡上那孤零零的房子里。
當初收宋芳父母的禮時,她不覺得自己真有那個本事,只是為了糊口,還有保護自己和閨女,硬著頭皮接了那場法事。
不料三個月后,就聽說宋家二媳婦又懷上了,又過了五個月,聽說宋家有了小兒子。
宋鐵那個不成器的,馬大娘自然無所謂,但是宋芳這姑娘,或許就是因為自己沾染了因果,才讓她被家里拋棄。
所以馬大娘雖然一直在試著接濟著宋芳,把她當?shù)诙䝼女兒,但是宋芳因為這些年吃拿宋建業(yè)家的東西,被拿捏怕了,不敢輕易拿別人東西。
多好的女娃子,哎…
馬大娘正感慨,就感覺到身后被人一推。
她整個人就摔進了村民們挖的引水渠里,這條渠子約莫齊肩深,馬大娘的額頭磕破了,蓬亂的發(fā)絲蓋著她已經(jīng)不中用的眼睛。
她努力了幾次,仍舊爬不出去。
似乎有人在靜悄悄地看著她掙扎,然后把拐棍也拿走了。
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開始入夜,村里的人明天早上之前,應該是不會到這邊來。
而且就算天亮了,也未必有人能來。
因為現(xiàn)在天冷,田地里沒東西需要打理,山上也危險,鄉(xiāng)親們都在貓冬。
那人得意地走了,把拐棍一甩,那落地的響聲在老遠了。
“啊嗚!”遠處的山澗,回響著幾聲狼嚎,馬大娘感覺寒氣又重了幾分,裹了裹衣服,在渠里縮成一團。
就像當年,看著親戚瓜分家里的財物那樣,害怕又無助。
天空陰沉沉地壓下來,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