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都在等(五)
我大伯漆先濤,也有腿痛病,找到他,他搖頭說,這個病是富貴病,意思是治不好。我大伯脾氣你是知道的,一聽,頭都沒回,拿棍上轎,準備走。可老中醫(yī)說,漆先生,保溫,常按摩,可以緩解。我大伯才不信呢,回家,該干啥干啥,不到一年,躺在床上爬不起來了。起不來了,又想起老中醫(yī)的話兒,就拔罐,然后用溫水浸泡,再用艾蒿灸,才半年,不僅能下地,還能走到這兒來,你說,奇不?
她主要學(xué)些啥?
這個嘛我還真的沒問。聽說,被李老末綁了。李老末動心了,還說英子就是牡丹,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當(dāng)時,讓漆樹貴拿錢贖,那是假,其實,李老末最想把英子娶了做壓寨夫人。可英子不干。
你不知道,長年住山洞,很容易染上寒痛病,遇到陰雨天,酸痛腫脹,那才叫難受。都知道,寒痛病有病根,難拔出�?捎⒆幽�,只說了一句:李老末,你把我放下,我?guī)湍銈冎尾 @罾夏┚桶延⒆臃帕�。英子問,有銀針沒有。李老末說,沒有。英子說,你到關(guān)帝廟找我?guī)煾�,我�(guī)煾改阒腊桑业剿�,要兩樣�(xùn)|西,一是銀針,二是刀。英子又說,你們這兒,生姜不缺吧。李老末說,生姜,辣椒,都有。
過了一個時辰,土匪回來了,東西也辦齊了。英子讓他們指出酸脹處,一針下去,居然好多了。對,緩解多了。英子又把艾蒿煮沸,給他們熏,熏過,洗泡。過了兩天,病情大為減輕。此時,維炯已經(jīng)抵達,此情此景,李老末再也沒理由留下英子。留下治病的方子,把英子放了。當(dāng)然,英子許諾,當(dāng)他們的醫(yī)師,定期上山為他們治病。維炯還把帶來的兩個人留在土匪窩,至于為何?不得而知;土匪窩為何能容維炯帶去的人,也不得而知。
李老末不是被剿滅了嗎?
是呀,那是去年年底的事情呀。
英子是黨員嗎?
不是。
懂醫(yī)術(shù),但不是黨員,那她還有別的特長沒有?
哦,想起來了,會唱歌,特別是商城花籃戲,那個調(diào)啊,自然天成,聽著,帶勁兒。我們這兒有個斑竹園戲班,聽父輩說,歷史可久遠了。最早是從江西傳過來的,就在我們這兒,圍著金剛臺轉(zhuǎn),來到斑竹園,被斑竹園的竹子迷住了,就安營扎寨,住了下來。一代代傳,傳出許多戲種,像黃梅戲呀,商城小調(diào)呀,花鼓燈呀,龍燈戲呀,就是花挑戲,都是他們創(chuàng)作的。
老百姓沒有其他娛樂,聽說唱戲的來了,高興得歡天喜地。英子就有這個天分。有一天,我們這兒來了個戲班,只四個人,到我們這個地方唱了一個星期。英子跟著學(xué),就會了,還到戲班表演了一下,把老班主震驚了,說英子就是他們要找的臺柱子,硬要留下來。
可英子還是個醫(yī)生,舍不下丟下治病救人這個活兒,也就沒去。英子沒去,班主就是不走,老是圍著上樓房、斑竹園、關(guān)帝廟、銀沙畈幾個地方轉(zhuǎn),想找一個能遞上話兒的人,還許諾,要是入戲,戲班名字就改成英子戲班,混得的錢,一半歸英子,可是,就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
蔣鏡青猛地拍一下手說,有了,德宗,將來,你找人接觸一下那個戲班,讓他們?yōu)槲覀兎⻊?wù);再做英子工作,讓她到戲班。
這么搞不好吧?你不知道,哦,你還是知道,但是,你忽略了。在我們這兒,對待唱戲的,是按下九流對待的。英子還沒婆家,讓她去,不是作踐她嗎?
哦,對不起喲德宗,我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不知道。商城,是有上九流下九流之分。但是,我們是黨員,要鬧革命,這種不平等的價值觀,早該剔除了。
是呀蔣書記,但是,英子不是黨員呀,再說了,斑竹園戲班,能聽我們的?
德宗,別激動。我們是gcd,越是困難,我們就越是不能退縮。就說英子,她不是黨員,但是,隨革命高潮到來,她能不受影響?再說了,他哥維炯不僅是黨員,還是我們的骨干,他能不影響英子?在他的影響下,我想,英子遲早也會入黨的。我還要說,隨著革命高潮到來,推翻了地主老財?shù)膲浩龋侥莻時候,人人平等了,還分貴賤?上九流下九流,都將成為潮流,都會被歷史的洪流卷走。德宗,歷史,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你說得對,這些下九流,到時候就能翻身得解放,就能成為主人,就像國際歌里唱的,奴隸們起來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這樣的戲班,不正是我們想要的嗎?不正是億萬農(nóng)奴需要的嗎?對呀,蔣書記,到現(xiàn)在我算明白了——別看你年紀輕輕的,看問題真的深遠。商城黨能選舉你當(dāng)書記,看來是選對了。
商城縣委會議你也參加了,我們這兒就有三位縣委委員,加上我,就四個。當(dāng)然,漆德瑋在縣城,來不了,我們也要為之保密�,F(xiàn)在,我來了,初步了解了情況,咱倆進行了深入交談。溝通了,就有信心了。縣委做出決定,為了便于指揮,成立商城南邑區(qū)委,與鄂東特委發(fā)生關(guān)系。這個區(qū)委書記,谷堂也舉薦了,我認為你當(dāng)比較合適。你沒意見吧?
漆德宗想了一會兒說,這是組織信任,我會盡力而為。
商城縣委只定了幾個委員,具體分工,怎么起義,沒定。我們倆再不一條心,端到會上,還不炸鍋?
這個,我有個想法。
直說,我聽。
這次起義,必須成功,否則,會死多少人,很難說。我,維炯,都是讀過歷史的,什么嘉定三屠,揚州十日,他們是會做出來的。要是那樣,我們南鄉(xiāng),不,叫南邑,就會成為第二個嘉定,我們的人民就會成為第二個揚州。為了勝利,我們視死如歸,所以,我與谷堂幾個也商量過了,一定要保守秘密。主要體現(xiàn)在組織上,一是劃定區(qū)域,分工負責(zé);二是厘清條條,明確到人;三是保密,軍事行動,成敗與否,大多取決于保密上。泄密了,就等于失敗了。
這些原則,少說,你就說說具體的吧。
我是總負責(zé)人,徐子清、詹谷堂協(xié)助。因為徐子清在湖北麻城搞過起義,有經(jīng)驗;詹谷堂一直做農(nóng)協(xié)工作,對我們這兒熟悉,最主要是他威信高,就是gd拿他也沒辦法,因為他還是gd黨員,知道他是gcd的人不多。
當(dāng)然,清黨時,也有人反映,李鶴鳴在屋里坐了一天,思考去思考來,還是下不了決心,再加之,告狀的列舉的事例對李鶴鳴不利,譬如李老末與李四虎之間的矛盾,詹谷堂就向李鶴鳴匯報過,說是共黨掌握的隊伍,李鶴鳴就調(diào)來了二十軍,把兩股土匪消滅了。李鶴鳴還得到了嘉獎,劉峙電報稱:黨國功臣!李鶴鳴的報告中也寫了詹谷堂,現(xiàn)在又說他是共黨,前后矛盾,不能自圓其說。李鶴鳴思去想來,認為詹谷堂沒理由參加共黨,左思右想,猛然明白,他懷疑是他們藍衣社的人,因為詹谷堂gd資格比較老,這樣的人為啥留在商城?不言而喻。這么一想,就沒有動詹谷堂。
那么,其他的呢,比如周維炯?
周維炯?人才。原想,讓漆德瑋當(dāng)兵運總指揮,但他在縣民團,鞭長莫及。我與谷堂商量,讓維炯當(dāng)。維炯打入民團,深得楊晉階信任,是小隊長,還是教練。我聽說,他已經(jīng)利用拜把子的形式發(fā)展了黨員。李梯云知道了,對我說,肖方,在銀沙畈民團,此人參加過南昌起義,是黃埔四期的,很有軍事才能,讓他協(xié)助維炯,我看可以。整個農(nóng)會這一塊,比較大,也比較散,還是讓谷堂負責(zé)。他有威信,有經(jīng)驗。攤子大,讓梯云、永金、澤沃、德林、炳坤、德坤等協(xié)助,內(nèi)部,再具體劃塊分工。你看這樣,行嗎?
行,你考慮得很細,就得這樣。起義不是兒戲,不能拿生命開玩笑�;I備階段,你是總負責(zé)人,要考慮長遠,也要更加細致。長遠點就是,起義成功了咋辦?細致點,你是一個人,協(xié)助你的都各自到崗了,那么,協(xié)調(diào)、通訊、應(yīng)急等等,咋辦?還有人嗎?
我也在考慮,縣委有指示嗎?
縣委倒是沒具體,但是,我來了,作為縣委書記,我是應(yīng)該指示到位的。我想,一是起義成功之后立即聚集到斑竹園,因為斑竹園是個中心點,便于策應(yīng)。二是立即剿滅殘余敵人,防止像大荒坡起義那樣,敵人有喘息之機。三是把隊伍集中起來,統(tǒng)一指揮,有時間就要加強訓(xùn)練,提高戰(zhàn)斗力,便于打大仗。
漆德宗插話說,保護已經(jīng)取得的勝利成果是關(guān)鍵。
對,要組織聯(lián)防,防止敵人反撲。第四點,及時送信,等待縣委指示。至于仔細一點,我想,還是保密工作,應(yīng)該有專人負責(zé),還要組成通信組,及時掌握敵我情況,互相溝通,便于決策。
是呀,經(jīng)你這么一說,我算徹底知道了你推遲開會的用意了。這樣,我把谷堂、梯云、維炯、子清、其虛、肖方、炳坤等幾個喊來,把你講的,先開個小會,研究一下,統(tǒng)一思想,明天再端到會上,你看咋樣?
王澤沃呢?喊他不喊他?
漆德會站在門外,剛好走進來添茶水,聽到這話,抬起頭來說,王先生呀,不知道誰惹著他了,跟著羅固城到南溪去了,說是了解一下那里的情況,明天的會,讓我跟八弟說一聲,能趕來就參加,如果耽誤了,也別等。
什么?漆德宗十分生氣,站起來,一棍打在棗樹木椅上,只聽咔嚓,樹棍折為兩段。
蔣鏡青看到了,吃了一驚,心想,真人不露相,沒算到,他還有這么一身功夫,不得了!都說漆家有祖?zhèn)鞯奈涔μ茁�,�?dāng)初聽了還不信,今天看了,還是真的了。
真是太沒組織紀律性了,漆德宗瞪著眼說。
何必呢,兩敗俱傷,蔣鏡青站起來走到椅子旁,撿起半截木棍說,德宗,他來不來,都不是最重要的,以后嘛,我說個不該說的,防著點,警惕點,才是最重要的。
漆德宗點點頭,又揮揮手,跟著漆德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