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出岔子了(四)
楊晉階一想,也對,于是也不打了,嘆口氣說,你個廢物,就知道扳倒樹逮死雀,就不知道變通?我跟你講的,都是方法,就說設(shè)卡,有你這么張揚的嗎?你不會找?guī)讉人隱蔽在路口旁邊,只要是有人來,看似不對,再上去盤查?
姐夫,你說的倒是很容易,好像老媽媽炸圓子,一捏一個,那都是你想當然,張瑞生還理直氣壯起來說,我問你,你說看似不對,走在大路上,那些紅毛子臉上寫有字,標上,我就是紅毛子?說個老實話,走在大路上,除了高矮胖瘦差不多之外,都是一個頭倆蛋蛋,一個吊樣,你認識誰呀?
這么一說,楊晉階也覺得有道理,但是,剛才罵了,要不拿出一點真東西,以后再罵他,還不上天了,于是說,走,今天跟我一起到銀沙畈收租,順便逮幾個共黨,讓你瞧瞧。
好咧,還是姐夫聰明,張瑞生一聽,趕緊奉承,笑著說,我笨跟豬樣,姐夫不是豬,比我聰明。
這個張瑞生,故意裝傻,這么一說,把個楊晉階聽得一愣,隨即氣得咬牙切齒,但也沒法。
就在這時,英子跑來了,對楊晉階說,太太讓你去一趟。
楊晉階一愣神說,有什么事情嗎?
太太說,來了許多地主,還有鄉(xiāng)保長,他們都在大廳等著。
楊晉階猛然想起,拍了一下前額說,你看我,忘了,快立夏節(jié)了,農(nóng)村規(guī)矩還是要的。哎,立夏不下,住犁住耙。今年又是天干呀,田地莊稼不收,我這地租也收不上來呀。
老爺,那些人好像手里都拿著一張紅紙,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字,太太讓我告訴你,是不是天旱祈雨,讓老爺出錢請戲班在大廟唱戲?
有可能,楊晉階想了想說,瞎猜有啥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隨即起身,扭頭對張瑞生說,我這么忙,顧不上去銀沙畈了,大廳里都是些地主豪紳,你去了也不合適,就別跟著了。趁這個機會,你就去民團,把你的人馬拉到大廟那地方休整休整,也算讓他們過個節(jié)。跟晉儒說一聲,讓他帶著人跟著我就可以了。把這地方事情處理了,再到南溪、銀沙畈等地看看,我那些田課,趁著這個時候,也該給點東西了。
張瑞生搭搭嘴,心想,到嘴的鴨子又飛了,實在不甘心,但是,姐夫這般安排了,也沒辦法,于是說,姐夫,那些紅毛子咋辦?
這個時候,誰不過節(jié)?越是窮人越重視,防著點就是,以后有的是時間,找機會,再收拾不遲。最主要是摸清底子。現(xiàn)在,這些人就像鬼,藏起來了,連個屁影都見不到,你咋辦?你這樣搞,他們都成了驚弓之鳥,哪還敢出來?不如放松一些,麻痹這些紅毛子,以退為進,或者叫內(nèi)緊外松,讓他們猖狂,自動跳出來,到時候再收拾他們也不遲。
好咧,張瑞生恍然,似乎明白不少,又對著姐夫彎腰施禮,站起來,呵呵笑著要出去。
此時,楊晉階似乎想到什么,立即招招手說,瑞生,慢,前一段,你帶民團到各鄉(xiāng)保轉(zhuǎn)悠去了,丁家埠街道出事了,有不少人反映鹽老板黃玉山打人,按說是個小事,無外乎就是打架斗毆,沒死人,也就是保甲長調(diào)節(jié)調(diào)節(jié)而已。但是,是丁家鋪街道,就在俺家對面,眼皮底下,這樣不穩(wěn)定,要是搞出亂子,咋辦?再說了,好像反映的人比較多,民憤還是比較大的。這不,立夏節(jié)快到了,你帶人嚇唬嚇唬這個肥得流油的家伙,給民團弟兄找點零花錢,也省得我們掏腰包。
好咧,張瑞生很高興,又對楊晉階一彎腰,直起身,轉(zhuǎn)過頭,出去了。
黃玉山是個鹽商,但是,他還有許多家產(chǎn),譬如當鋪作坊魚行等,至于結(jié)交官府,這里水深,不太了解。家住丁家埠岔街,是無疑問的,至于在其他城市有沒有住房,也不得而知。
這些年,從三河尖拉鹽,很混錢,特別是每年的三四月份或七八月份,屬梅雨季節(jié),河道漲水,百姓遭災,可黃玉山卻趁此發(fā)財。因為他家在三河尖有個轉(zhuǎn)運站,囤積百多頓食鹽,要是走旱路,運輸不方便,別說百十噸,就是一噸兩噸,要是讓驢馱著,最起碼半個月才能到丁家埠。但是,要是河道漲水,一只船,十來噸,不到三天就到丁家埠了。說實話,都說發(fā)大水發(fā)大水,對于黃玉山來說,只要梅雨季節(jié)一到,他家的財源就像發(fā)大水,滾滾而來呢。
在銷售上,黃玉山更是個行家,他除了在丁家埠設(shè)總鹽鋪外,還在縣城、南溪、六安、麻埠以及斑竹園等地設(shè)銷售點。
鹽這個東西,對于窮人富人都重要,有道是柴米油鹽,一樣也少不了�?墒�,這年頭,窮人連飯都吃不上,哪還有閑錢吃鹽?但是,不吃鹽又不行,容易患粗脖子病,吃不進飯,心里難過,嘴里淌清水等。沒去過山里面你不知道,商城那地方,山大,水刮,缺碘,當?shù)匕傩沼殖缘氖巧剿�,每個寨子都有個粗脖子,當?shù)亟邪掝i,就像魚鷹吞不下魚,喉嚨蠕動,白眼珠凸起,看了,憋氣。
黃玉山有錢,如果他不置辦田地,專門經(jīng)營食鹽,就屬正規(guī)生意。只要按時繳納鹽稅,除了土匪,誰也別想打他的主意。至于土匪,這年頭,只要有點家產(chǎn),都組織個看家護院的,土匪知道了,這是拼命的事情,一般來說,也就不去招惹。黃玉山也不例外。他也組建了小炮隊,共七人,都是黃氏子弟,向縣大隊申報過,得到批準,也屬合法。
黃玉山家大業(yè)大,有了這些錢,干啥?此人腦子就不太清醒了——貪心不足,至于想干啥,腦子還是糊涂的,好像什么都想干,又好像干什么都害怕,就好像火中取栗,想,但是,又惴惴不安。對此,可他卻說,做生意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就像漆樹貴,如果不去省城,他在這里的利益早沒了,哪還能發(fā)展?所以,黃玉山整天想的就是擴大生意。
山鄉(xiāng),水多,小溪河塘湖堰,縱橫交錯,形成水網(wǎng)。史河,魚多,逮魚的也多。于是,黃玉山又做起魚行生意。
這個生意應屬鄉(xiāng)長或區(qū)長,因為魚行設(shè)有魚行戶,所謂魚行戶,就是稱秤的。給買賣雙方稱秤,講究的是絕對公平,讓買賣雙方都放心,以此收取服務費。若僅此,算公平,也無可厚非;可是,交易當中另外收取手續(xù)費——一塊錢的生意,買賣雙方各收取五分錢,加起來就是一角錢。這么算,手續(xù)費就是百分之十。這么貴,就不僅僅是服務費那么簡單,里面包含稅和管理費,這部分純粹是區(qū)長收入,也就是區(qū)財政收入�?墒�,在經(jīng)營當中卻流入黃玉山私人腰包。
楊晉階沒做過這樣的生意,看不到,因為他不知道里面還有利潤,主要是對里面的彎彎繞不懂。但是,賣魚的人會算賬,覺得貴,就不進魚行,直接在丁家埠岔路口叫賣,這樣就把黃玉山魚行生意擠薄了。
這還得了!黃玉山就讓他弟黃玉河帶小炮隊攔路,只要是不到魚行交易的,一律沒收。
你想一想,那些逮魚的,大多是窮人,都是百姓,他們起早貪黑,冒雨下河逮魚,置生死于度外,弄得一些魚,賣了,隨之在街道買點糧食,養(yǎng)家糊口。
可是,辛辛苦苦弄得的魚,被你黃玉山派小炮隊沒收,你算個老幾?既不是保甲長,又不是鄉(xiāng)區(qū)長,這不是狗拿耗子那么簡單,簡直跟強盜土匪差不多,于是百姓喊冤,富豪喜歡吃魚,也不同意,搞得雞鳴狗吠。
楊晉階知道了,也不得不重視,所以才讓張瑞生去一趟,嚇唬嚇唬。誰知道,張瑞生理解錯了,以為是好事,以此弄些錢財,補貼民團。再者,就是拿人,讓這個富豪大出血,為姐夫撈一把。于是就帶周維炯等幾個,耀武揚威去黃家。
走在路上,張瑞生還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要給這個不法商人一點顏色瞧瞧,最好是掄起三板斧,給他一個下馬威,這樣,就好盤事了。
黃玉山也不是吃素的,不僅有槍,還有人。
這年頭,沒有人依靠,你能做這么大生意?他的人多著呢,其中之一就是縣民團的王繼亞團總,此人與黃玉山老家在三百年前是一個灣的,就扯上了老鄉(xiāng)。
商人,唯利是圖,王繼亞來商城時,黃玉山就刨根問底,知道王繼亞的所有情況,于是,帶著五百塊大洋去。這年頭,才開始,不能太大方,五百塊,雖說比正常的二百塊官場人情多一點,但是,他是大商人,是富豪,多一點也不算啥,還是在能接受的范圍。
王繼亞很警惕,喊到屋里坐定說,我才來,不知道有你這么一個親戚呀?
哦,有道是,窮親戚,窮親戚,不敢走的,黃玉山又一驚一乍說,上次,做生意到開封,遇見劉峙劉司令,在一起喝過一頓酒,還跟我派了派,我大姑的大姨夫,居然是他小爺,按派,咱倆還是老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