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黎明之前(三)
找短處告?
高定山每月領(lǐng)到錢了,就要買米,連夜背回家,他就告到小隊(duì)長那里,說他又偷偷摸摸搞外快去了,好幾次,讓高定山下不來臺。高定山知道了,就扛著他,陪他到丁家埠街道吃飯,幫他買單,雖沒有明說,但是,誰不明白?可是,這樣搞,還成了慣例,吃定高定山了,每次吃飯都不付錢,老板說,他就說有人付錢,就是那個傻大個。
你是說,你不是替他付錢,是替高定山付錢,是嗎?
也可以這樣說,但是,這個不要臉的,畢竟是你吃白食呀,周維炯說,你沒想,白吃白拿,那街上做生意的,哪一家后面沒靠山?就像團(tuán)副你說的那個王廚子,別看胖得跟豬樣,老鴨湯煲得,那真叫一絕,但是,誰不知道他后面是誰?還有,黃玉山,生意做的,唉,按你說的,我都不想再提他,可是,我們真的輕視了,現(xiàn)在知道了,還敢摸他嗎?
張瑞生趕緊擺手說,再也別提他了,你他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誠心讓老子惡心,是嗎?
團(tuán)副,這不是就事論事有話趕話說到這里了嘛。
那是,張瑞生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可那個鱉日的,就是這么孬,你說咋辦?
兩碼事,這個人孬是孬,但是,他說的這些,也不是捕風(fēng)捉影。姐夫到了一趟縣城,回來就仿佛大病一場,整天哼,在那想,不停琢磨,把民團(tuán)一個個跟逮虱子一樣篦過來,還真有三個懷疑對象。
看看,張團(tuán)副,還說我上當(dāng),你們不也上當(dāng)了?周維炯說,三個,三哥還差不多。
咋講?你是說,這個劉大炮是誣告?
從他誣告高定山就可以知道,哦,對,你剛才說,劉大炮還說我,說我跟有些人整天嘀嘀咕咕,是不?那么,我也是你們懷疑對象了?
這個嘛,我不是說開了嗎?張瑞生說,我們排除了對你的懷疑,至于劉大炮說的,我們?yōu)楹握J(rèn)為有這回事兒,是因?yàn)榻惴蜻M(jìn)城一趟,具體細(xì)節(jié)我就不說了,你也不必要知道那么細(xì),一句話說完,就是縣長得到消息,說我們這邊可能有共黨活動,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這么一說,劉大炮說的,不就印證上了?
哦,是這回事兒呀,周維炯搖搖頭,嘆口氣說,也好,不讓你們這些人忙碌一下,也分辨不出個真假,也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讓你們當(dāng)猴子,給人家耍一耍,你們也像我,給人家付錢,還被人家奚落,應(yīng)該的呀。
哎嗨,你個炯爺,怎么變得陰陽怪氣了?張瑞生說,劉大炮這次反映的是共黨,你那說的是吃白食,兩碼事,怎么能混為一談呢?
都是一個人,是不?
嗯,是呀。
這不就對了,屁都是從一個人嘴里放出來的,你說還能分出這個是臭屁,那個是香屁?說白了,就是這個人壞了,放出來的屁,不管是哪個屁,都是臭的,而且還臭不可聞。
嗯,聽著是有道理,但是,張瑞生說,有人說了,我們總得重視,對不?再說了,跟李鶴鳴說的一樣,也就是我們這兒有共黨,既然這樣,你不查一查,能過關(guān)嗎?
也是,周維炯說,只不過不知道哪三個?不至于有我吧?
嗯,你咋知道?
開玩笑,周維炯說,你這說的,呀,還真有我呀?
,可是,懷疑我是赤匪,你看我穿的衣服像赤匪嗎?再說了,我就是想加入赤匪,我這個炯爺身份,人家敢要嗎?
赤匪,只是個說法,就像起外號一樣,張瑞生說,實(shí)際上,是說你參加了共黨!
共黨,啥叫共黨?你把我搞糊涂了,一會兒說赤匪,一會兒說共黨,他們是一家子,還是兩家子?共黨就是赤匪?
是,也不是。在我們這兒叫g(shù)匪,我們私下里叫紅毛子,說他們殺人不眨眼,共產(chǎn)共妻,簡直沒人性。前年,他們鼓動農(nóng)民造反,抗稅抗捐,開倉放糧,就差沒殺人。牛食畈牛大寬,人家都叫他牛大款,聽說楊山煤礦有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還拿這些錢到上海,跟什么青幫頭頭稱兄道弟,做大煙生意,在牛食畈買了四座山八十多石肥田,長工就有三十多個,還有十來人的小炮隊(duì),走哪兒都有人跟著,敲鑼打鼓,牛掰得不得了。
哼,沒聽說過,周維炯很不以為然。
你當(dāng)然不知道,張瑞生繼續(xù)說,就是這樣的人,窮鬼說天干,沒收成,要求延期還賬,還說利息吹了。這是哪跟哪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但是,那些窮鬼就是受共黨鼓動,起來造反,還把牛大款的糧倉分了。
牛大款能是好惹的?當(dāng)場開槍,打死倆,打傷十來人,站在高臺上發(fā)狠說,你別以為老牛好欺負(fù),日他那奶奶的,咱在上海,我老牛那也是呼風(fēng)喚雨的,紡紗廠的工人搗蛋,俺就帶著弟兄逮人殺人;你們這些窮鬼,不怕死的,盡管來。
大白天,一個人站在高臺上耀武揚(yáng)威,到了夜晚,燈火通明,朱漆大門,人來人往,小炮隊(duì)在大門外站崗,晝夜值班。就是這么牛掰,第二天早上,喊他吃飯,沒答應(yīng),把門踹開,睡著床上,死得硬翹翹的,血都流到地上,脖頸處來了一刀,喉管都暴露在外,你說是誰干的?除了共黨赤匪,還能是陰曹地府的小鬼干的?
這就是共黨?那還真的神了,聽你說,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咋都有這么大本事呢?
哎嗨,你個癟頭,我都不喊你炯爺了,你說這話,好像你很佩服他們一樣,要是你接觸他們了,被他們感染了,當(dāng)赤匪也說不定。
別說,還真有種,哎,人生在世,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這才是快意恩仇,周維炯說,我記得我那老師教我武功的時候就說過,一個人,要站得直立得正,才算得人;行走江湖,大義凜然,絕不偷生,什么欺行霸市,什么欺軟怕硬,統(tǒng)統(tǒng)拿下,這樣才算俠義之士。
你師父,多大年紀(jì)?
學(xué)拳腳的時候,我記得他頭毛都白了,現(xiàn)在在哪兒,我都不知道了。出家人,云游四方,居無定所,別說年齡,如今還在不在,在哪兒,我都不知道了。
這個老不死的,這大年紀(jì)了,咋也像硬頭釘樣呢?都把你教壞了,怪不得你有時三句話沒說就是打,沒有個好老師,咋能教出好徒弟?
你這說的,我就不太同意,周維炯說,一個人,要做到問心無愧才行,我老師說的,不對嗎?要是不對,那么練拳腳干啥用?
你這說的,越來越像共黨的話了。
共黨,要是跟我這樣,還真的好找,就怕不像我這樣的,還真的難找呢。
別說,你理解的跟我差不多,姐夫讓我拉大網(wǎng),捕殺共黨,可我把兩個區(qū)都轉(zhuǎn)遍了,一個人毛都沒發(fā)現(xiàn)。但是,有些事情也讓人難以理解。
啥事?
我們找不到,可人家,卻輕易發(fā)現(xiàn)了,張瑞生說,那個湖北的柯壽恒,也有個民團(tuán),勢力跟我姐夫差不多,他們有交情。他派人來,跟我姐夫說,我們的人到了他們那兒,聽說準(zhǔn)備在他們那兒鬧事。
周維炯大吃一驚,因?yàn)槟莾菏切熳忧濉⑿炱涮撠?fù)責(zé)的,難道他們暴露了?或者說,那地方的黨組織出問題了?要是出問題,動一發(fā)兒牽全身,可不得了。但是,面對張瑞生,他還要鎮(zhèn)靜,于是,無所謂地笑笑,說了句:要是共黨跑到外面去了,我們也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