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兔
男生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落座編劇的位置。
周圍的視線各異,有探究的,有詫異的,還有差點脫口而出“哎喲臥槽”的。
郁燃就是最后一種。
她這幾天爆粗口比過去一年都多,這很不好。
她是女明星,得注意形象。
但她現(xiàn)在真的很想回頭和唐一樂對視一眼——那丫頭的嘴肯定張得很大。
郁燃強繃著臉,沒動。
導演適時開口:“好了,人齊了。
”“很高興和大家一起合作《朱砂畫魂》。
我是導演陳振,有些人是老搭檔了,但流程還是要走一遍——從我的右手邊開始,大家自我介紹一下。
”郁燃正瞇著眼,試圖看清對面名牌上的名字,聽到“右手邊”猛地抬眼——又撞上北極兔男的目光。
澄澈,直白,毫不避諱。
她迅速調整表情,起身微笑,介紹自己。
《朱砂畫魂》講的是一個被家族唾棄的女子畫皮師獨闖江湖替人逆天改命,最終淪為命運傀儡的故事。
郁燃簽了合同后便詳讀了劇本,她一口氣看到半夜,又去找了原著來看,直接熬了通宵。
看完以后對作者左晝產(chǎn)生了極大的好感,文筆確實厲害,劇情環(huán)環(huán)相扣又很新穎,難怪能火。
她介紹時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回對面——北極兔男正低頭寫字。
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顯得整個人冷淡又疏離。
他握筆的手指修長,關節(jié)用力時泛著淡淡的粉,指尖壓在紙面上,幾乎和白色名牌融為一體。
襯衫扣子系到最上一顆,昨晚那條項鏈被嚴嚴實實遮住,透著一股禁欲的矜貴感。
郁燃坐下后,一邊聽其他人自我介紹,一邊狀似無意地瞥向對面。
她旁邊的男一號賀垣介紹完,接著是女二、男二……他們是單元劇結構,除了她和賀垣貫穿全劇,其他角色分屬不同單元。
輪到制作組時——對面的男人放下筆,合上筆記本,準備起身。
郁燃從進門起就保持著端正坐姿,此刻卻不得不微微仰頭看他。
她不想顯得太過刻意,干脆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
借著這個角度,她終于看清了那一直模糊的名牌。
路——聿——琛她無聲地念出這三個字。
“我是編劇路聿琛。
”清冷的聲線響起,與她腦海中默念的節(jié)奏幾乎重合。
*上午的劇本圍讀會上,導演們先講解了這部戲的整體框架,隨后安排演員們互相熟悉,試對幾場關鍵戲份。
郁燃今天為了稍顯正式穿得也是白色襯衫,搭配長款牛仔褲和一雙紅底高跟鞋。
她只想說,很熱啊這穿搭。
后背早已被落地窗透進來的陽光烤得汗?jié)�,襯衫布料黏在皮膚上,像裹了層保鮮膜。
她天生怕熱,冬天都能面不改色地灌冰飲嚼冰塊。
唐一樂常打趣說她是為寒冬戲而生的演員,從沒見過比她更抗凍的人。
可一到夏天就成了酷刑,此刻她正拼命克制著想扯開衣領的沖動。
午休時分,會議室里的長桌旁,人們?nèi)齼蓛删鄢尚F體閑聊。
有人出去透氣抽煙,郁燃則趴在桌上,舉著唐一樂給的手持小風扇對著臉猛吹。
扇葉轉動的嗡嗡聲里,賀垣突然湊了過來。
“郁燃,咱倆上次見面還是在湖泰晚宴吧?”她含糊應了一聲,不想回憶那晚的糟心事。
賀垣左右張望后壓低聲音:“你那杯酒潑得真解氣,王偉翼那種愛動手動腳的投資人活該——”郁燃突然調大風扇檔位。
驟增的噪音像道無形屏障。
太燥了,天熱郁燃心里也燥,聽不太進去這些客套話。
透過旋轉的扇葉,她盯著后方"路聿琛"的名牌發(fā)呆,直到一杯掛著水珠的冰美式輕輕落在眼前。
抬頭時,正撞上路聿琛挽起袖口的手臂。
他帶著腕表的冷白腕骨從襯衫袖子里探出來,正將紙袋里的咖啡分發(fā)給眾人。
劇組工作里互相請奶茶咖啡這種再正常不過了。
“謝謝。
”郁燃抿了一口,咖啡的醇香與冰塊涼意瞬間澆滅心頭燥熱。
這味道精準踩中她的喜好,簡直像量身定制。
“哇塞好苦啊!”賀垣齜牙咧嘴地看著杯貼,“路哥你是不是怕我們犯困才買的三倍濃縮?”“沒有。
”“��?”“我比你小。
”他指的是賀垣叫哥這事。
賀垣和郁燃是老鄉(xiāng),同齡,都是27歲。
出道初期的時候他倆公司有過合作,兩人算不上熟但也是這個組里唯一認識的。
其實賀垣只是有些自來熟,他管誰都叫哥,大抵都是尊稱,一般不太會有人糾正。
路聿琛扶了扶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平靜無波:“我93年的。
”郁燃悄悄掐指一算——2016年,93年出生,才23歲?這么年輕,是剛大學畢業(yè)嗎?看他在劇本討論時游刃有余的樣子,還以為是資深編劇。
賀垣尷尬到撓頭,忙改口路老師。
第一天見面也不好說太多,他本想熟絡一下卻被人打回來了。
看來這小編劇不太好接觸,郁燃默默腹誹道。
這時導演帶著煙味回到座位,皺眉打量路聿琛:“你說話帶鼻音?要讓人送藥來嗎?”“別送了,喝熱水就好。
”路聿琛咳了一下,拿起手邊保溫杯喝了一口。
他倆音量不大不小,沒有避人的想法,郁燃可以聽得很清楚。
那個“送”字口型突然點亮郁燃的記憶——昨晚被唐一樂蓋過的,原來是這個字。
趁午休還有一會,郁燃從包里掏出手機,點到微信第一條。
導演早上拉的工作群,還讓每個人都改成了職位和本名。
郁燃手往下滑,在一個個頭像末尾找到了——編劇,路聿琛。
頭像縮得太小,看不太清細節(jié)。
點開以后發(fā)現(xiàn)是夜幕下燃燒的沙漠篝火。
郁燃猶豫了一下,添加好友。
唐一樂從外面回來時也拎了個奶茶袋子,看郁燃桌子上已經(jīng)有了一杯還楞了一下。
她坐在郁燃身后,用極其小聲的聲音對她說:“我發(fā)現(xiàn)了個秘密——”郁燃手機震動打斷了唐一樂。
郁燃讓她等會說,拿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好友申請已通過。
申請發(fā)出一共不超過兩分鐘,她都懷疑是系統(tǒng)自動通過了。
[郁燃:你昨晚是要送我嗎?]等了一會,沒回。
郁燃對著對話框思索,換了個話題。
[郁燃:你感冒了嗎?][路聿琛:嗯,有點難受。
]秒回。
對面的人手握拳放唇邊又咳嗽了兩下。
郁燃偏頭,低聲和唐一樂說:“把包里感冒藥給編劇。
”“好的。
”唐一樂的雙肩包里常年常備各種零碎東西,包括各類應急藥品。
說實話,郁燃不是會在劇組圓滑社交的人,畢竟她是來工作,不是來交朋友的。
但這次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給人送感冒藥,可能是唐一樂說的兔子擬人激起了她的保護欲,咳嗽完的路聿琛眼眶是紅的,被水潤過的嘴唇也像兔子一樣。
絕對是顏控作祟,郁燃給自己找了個解釋。
唐一樂貓著身子繞過去,遞給路聿琛一袋感冒靈。
她見路聿琛接過后放在桌子上沒動。
[郁燃:怎么不吃?]不是說難受嗎?郁燃把目光從屏幕挪到路聿琛臉上,她莫名感覺路聿琛垂頭回復消息的表情有些郁悶。
[路聿�。翰粣鄢灶w粒。
]毛病還挺多。
她拿過唐一樂的大包翻找出片狀感冒藥,從桌子上滑著甩過去。
“吃。
”路聿琛這次沒說別的,乖乖拿起藥片就著溫水吃下去,仰頭時白瓷般的脖頸拉出一道優(yōu)美弧線,凸起的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
郁燃錯開眼睛。
下午的路聿琛精神了很多,他講解角色時眼神發(fā)亮,對劇本細節(jié)信手拈來,連原著里隱藏的人物關系都剖析得透徹。
郁燃不自覺坐直了身體,這種專業(yè)度總能輕易贏得她的尊重。
*六點整,圍讀準時結束。
郁燃起身時,余光瞥見路聿琛還在和導演低聲討論。
他微蹙的眉頭在鏡片后若隱若現(xiàn),指尖無意識輕叩桌面的節(jié)奏,像在思考某個情節(jié)的修改方案。
“走了,姐。
”唐一樂拽著郁燃往外走。
等走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后,陳振把劇本往桌上一摔:“裝什么正經(jīng)?人都走了還端著?”路聿琛合上劇本,嘴唇微啟:“滾。
”“可算結束了。
”導演陳振懶散地靠在椅子上,沖路聿琛揚了揚下巴,“走啊,打球去。
昨晚鴿我的賬還沒算,今晚非給你打趴下不可。
”他慢條斯理地撫平襯衫上的褶皺:“不去。
”“那吃飯總行吧?”陳振突然想起什么,“哎,聽說你昨晚去吃了日料?你不是不吃生食和海鮮嗎?去那兒干嘛?”路聿�。骸啊彼麑嵲诓幌牖貞涀蛲淼木骄�。
為了隱蔽自己進了包間,卻又不吃那些生冷海鮮,最后只能點了"大師現(xiàn)場手打味噌表演"。
一次199,他硬是點了七次,喝了七碗味噌湯。
到最后,他和表演大師面面相覷,空氣里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尷尬。
“我回去了。
”路聿琛拿起筆記本就要走。
“捎我一程唄,今天沒開車。
”“不送。
”門被
干
脆利落地關上。
“真特么無情”陳振笑罵了一句,倒也沒真往心里去。
這么多年,他早習慣了路聿琛這副冷淡性子。
*郁燃和唐一樂出去后進了家火鍋店,她看時間不太晚,在番茄鍋里涮了些素菜。
回到家已經(jīng)將近八點,郁燃把早已經(jīng)沒電關機的手機充上。
開機后微信消息涌了進來。
工作群里陳振在招呼大家去吃飯,說是第一天開工導演請客。
群里的人一呼百應,郁燃滑到最上面點開陳振發(fā)的定位。
是她們?nèi)サ哪羌胰樟稀?br />
那家店那么火嗎?郁燃本來想說不去的,但是第一天就駁導演面子好像不太好。
為什么世界上的領導都喜歡下班搞聚餐啊,這跟加班到底有什么區(qū)別啊!郁燃干坐了一會終于下定決心:“唐一樂,導演請客,去昨天那家日料。
”唐一樂在房間里熨明天郁燃要穿的衣服,聽她這么說開心得差點蹦起來。
郁燃回了個“收到。
”表示自己去。
消息淹沒在眾人回復里。
制作人劉姐統(tǒng)計完人數(shù)后艾特了路聿琛,想問下他去不去。
與此同時,陳振在車里搜索導航,正巧彈出這條消息,心想路聿琛怎么可能去?去了才真是見鬼了。
他剛想替路聿琛回[他不去,他不吃……下一秒——好大弟路狗:制片人劉姐,我去。
陳振:?另一邊,郁燃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點開微信。
[路聿�。耗芤黄疬^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