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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一天表明了心意以后,姜鴉開始為他籌備婚嫁。
她和自己的親朋好友說過,他們的臉色雖然不好,但也沒有反對。
尤其是姬云衫,往自己的家里捎來了一些錢幣投入進(jìn)這場盛大的昏禮,倒搞得好像是巫修月入贅。
可巫修月一點(diǎn)兒不介意,反倒每天都笑嘻嘻的。
姜鴉非要將所有的流程來一次,提著兩只大雁,遞在他面前向他提親。
只是在生辰八字上,她又意外得知,原來當(dāng)初送的八字是自己的,根本不是胞妹的,她妹比她晚了一秒出生,所以……她和他果真是天生一對。
在為流民建房屋時,他每次都要不經(jīng)意間的炫耀:“大家辛苦了,各位都要來我的婚宴——七月七,一定要來哦!”那些百姓不知道天下大事,只知道這苦難的日子里,終于有一件幸事,心里有著慰藉都紛紛的支持他。
姜鴉與他站在一側(cè),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她把這些都當(dāng)成未亡人的留念,她想在盛夏的日子里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不只是給他,還有給自己。
有時候,她看著他欲言又止,她有很大的沖動想要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師弟好幾次跟她說真救不回來,她心里的惆悵蕩得越來越多,等她領(lǐng)悟后,愛的人卻又要走了。
就像從前一樣,救也不救不回來。
這太殘忍了,命運(yùn)弄人,而他們是被命運(yùn)所捉弄的有情人。
機(jī)關(guān)城的建設(shè)恢復(fù)如初,城鎮(zhèn)里都掛上了張燈結(jié)彩的喜頭,似乎一切都有了轉(zhuǎn)機(jī),蒸蒸日上。
到了親迎這一天,巫修月住進(jìn)了她的家,姜鴉騎著白馬圍著機(jī)關(guān)城繞了一圈,全城百姓都在恭賀。
“恩恩愛愛綿綿情更長,夫唱婦隨攜手闖天涯,哎呀勒,今日良辰結(jié)鴛鴦——”孩子們唱著民謠蕩得更遠(yuǎn),傳遍了全城。
在這熱鬧的氣氛中她容易迷失,真以為要白頭偕老。
姜鴉懷著不安的心接到了巫修月,哪怕再多,再繁瑣的流程,她這一刻心滿意足,看見他穿著玄色的禮服,一步步的走向自己,他踏過火盆,伸出手對著她說:“我來接你了,小月牙。
”“嗯!”在高堂滿座下,他們攜手一步步走向拜堂成親的地方,在這一路上,她看到了雙手寺無柳眼睛紅紅地抱著姬云衫,嘴里不知道嘀咕著什么。
她看到剛認(rèn)親的姬云衫,溫柔地拍著他的背,朝著她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她對自己比了個口型:“阿姐,要幸福。
”而一向不落淚的小師妹,今天也紅了眼。
沒有一個人阻止,也沒有一個人掃興,這是一場平平淡淡的婚嫁,是這世間最平常的一天——死對頭成親了。
姜鴉忍不住鼻頭發(fā)酸,眼眶流出了一滴一滴的淚水,拿著羽扇的手一直在發(fā)抖,因?yàn)槲仔拊聽恐氖忠恢痹趧樱尤蝗⒌搅俗约簤裘乱郧蟮摹澳阍趺幢任規(guī)熤哆緊張。
沒出息的樣子。
”鄒谷子坐在了主位上,他是這里最有資格坐在這個位置的。
巫修月什么也沒有說,甚至不懟他,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直的盯著姜鴉,露出□□的笑容。
“好啦,快開始!”姜鴉強(qiáng)硬地打斷,盡量不去看旁邊人的表情。
她一向是認(rèn)定的事情,就要盡早完成…………“拜稽首。
”……“再拜稽首。
”姜鴉攜著他起身,兩人的頭撞在了一起,“咚”的一聲,姜鴉不由地笑出了聲來,兩人目光對視,“原來我也很緊張……”“我以為你并不緊張……”巫修月他笑著說道。
“好啦好啦,雖然這日子很喜慶,但你們倆還要笑到什么時候去?該送入洞房了!”鄒谷子笑瞇瞇地看著這對有情人,不停的揪著自己屋子,今天他換上喜慶的紅衣,襯著這個老頭更加年輕。
“入洞房,入洞房——”他這話一出口,站在外面圍了一圈的老百姓們揮舞著酒,和手中的彩帶興高采烈地說道。
而姜鴉的親朋好友都紛紛露出了笑意,每一個人都為他們鼓掌,推推搡搡中,將他們擠進(jìn)新房。
也沒有不體面的鬧洞房,留下單獨(dú)的空間給他們獨(dú)處。
姜鴉有些無措地坐在床上,這被褥底下放著許多花生棗子……是她的好妹妹給他們布置的,寓意著早生貴子……她無奈的想著,待會兒睡覺該怎么睡呀?不會硌著自己嗎?巫修月同她一樣,不知道說些什么,兩個人沉默的面對面。
這間屋子里點(diǎn)上的熏香,又放著許多紅燭,紅色的輕紗垂落下來,若隱若現(xiàn)的,將氛圍烘托的有些曖昧不清。
姜鴉在心中吶喊,這種事情難道還要女方主動嗎?他怎么一點(diǎn)也不明白,這個時候應(yīng)該由誰來挑起。
難道要她主動一把嗎……姜鴉鼓足了勇氣說出第一句話,結(jié)果還沒說出口,響起了同一道聲音。
“你……”“你!”姜鴉難堪地腳趾摳地,這下到底誰該先說。
兩人同時出聲,但也沒好意思說下去,明明認(rèn)識的也算很久了,做過的大膽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卻一下子純情的什么也不敢干。
連手也不敢牽一下,桌子上的合巹酒還沒有動。
“你先說吧。
”巫修月他說。
“……你接下來該做些什么呢。
總不可能什么也不——”巫修月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往床上滾去,堵住了她的嘴。
長久而悠長的親密接觸中,兩人身體上的溫度逐漸升高,她的腦袋像是漿糊了一樣,暈暈乎乎的,天南地北都要分不清楚,全砸在男人的溫情中。
她還不忘想到他的吻技又提高了。
好像在他臨死之前,享受一下也沒錯。
不對呀——姜鴉猛地把他推開,著急地說道:“先等等,酒還沒喝呢,流程錯了。
”巫修月抹了一下嘴唇,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下嘴唇,眼神晦暗不明,像是要將她吃盡,姜鴉抖了一下往后退。
“夫人,這一次我終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叫你了吧?”“的確,但不可以,我們已經(jīng)拜堂,但是你酒沒喝,不算完成最后一步。
”姜鴉對某些事情上有著變態(tài)一樣的執(zhí)著。
巫修月笑了笑,起來走向桌子上端來兩杯酒,“這下可以了嗎?夫人。
我可是乖乖聽你的話,把酒拿過來了,和我一起喝交杯酒吧。
”姜鴉拿走那一杯酒,等著他坐下,穿過他的手,酒杯碰到嘴唇,烈酒下肚,原本就不太清醒的腦袋更暈了。
她也突然興起了一個想法,把酒杯一拋,撅著嘴歪頭看他。
“巫修月,既然我們成婚,從此以后你再也不能欺瞞于我,你說你還有什么事,騙了我嗎?你要是今日在這大好時候告訴我,我興許還能饒了你——我肯定會饒了你呀——畢竟其實(shí)我騙了你,你根本就活不過這個月了。
”她說著說著,不小心將自己心中的話一股腦的全說出來,輸完才后知后覺:她剛剛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姜鴉眼睛瞪著圓圓的,用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剛剛說的是假話,你別當(dāng)真,你還是能活到來年的。
”巫修月看著她這可愛的樣子不禁忍笑。
“放心吧,我不會死的。
我不只能活到來年,還能陪你明年逛花燈,我給你的諾言都會一五一十的實(shí)現(xiàn)的,這句話是真的,絕不騙你。
”巫修月心里想了想,或許應(yīng)該要將真相告知,就像她說的這么好的日子里,要是坦白的話還能從輕發(fā)落。
以后可沒有這么好的機(jī)會了。
“你個騙子,我?guī)煹芏颊f了你根本就活不過這個月,你別再騙我了。
”姜鴉不明白他還在嘴硬些什么,居然還在相信她那個醫(yī)術(shù)不精的師弟,連一個明明看起來就很健康的人還救不回來,這也太差了。
“……”好像自己給自己的挖的坑有點(diǎn)大了。
巫修月溫柔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
他先說了聲“抱歉”,姜鴉腦袋轉(zhuǎn)了轉(zhuǎn),下意識的不想去想。
巫修月扭過她回避的頭,兩雙眼睛永不偏移的對視著。
姜鴉看到了那一雙桃花眼里藏著愧疚,她的心又要沉下去了。
“你,你要說什么,別是那些什么騙了我的話,你沒騙我對吧,總不可能你們又合起伙來騙我吧,你快說啊,快告訴我,你只能活到這個月。
”她的聲音已經(jīng)帶著有些哭腔了,明明已經(jīng)接受命運(yùn)的安排,可為什么上天又給了她一個莫大的笑話。
她能被親近的人騙一次就能騙第二次,明明從那個沒良心的師傅那里就應(yīng)該得到經(jīng)驗(yàn),怎么還是這么不清白。
姜鴉已經(jīng)唾棄了自己無數(shù)遍,巫修月卻告訴她:“從頭到尾都不是你的錯,所有的錯都是我,所有的惡都是我做的,但我所有的愛都只能給你,你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所對你說的一切話都是假的,但從今天開始,我們已是夫妻,哪怕用了不擇手段,可是,你擁有我了,我只會對你而保持忠誠,絕不欺瞞。
”“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一段話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姜鴉懵了。
“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我?”“是的。
你還記得我說過嗎?你我的緣分早就注定,這句話不假,你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但是我還記得那年戰(zhàn)火紛飛,你救下了一個小乞丐,你是那個真真正正拯救過我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會再次愛上你呢?”“什么!你是我記憶中的小乞丐。
”她問,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震撼來形容了。
心中有一股失而復(fù)得的觸動,原來小乞丐沒死啊……原來這就是她,一直以來被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原因……在她的記憶里,十歲走丟后發(fā)了一場高燒,只記得曾經(jīng)沒有救下一個男孩讓他落入了洪流之中,而那個男孩的長相早就模糊不清,更別提她以前身份的經(jīng)歷。
那種失去的痛苦,一直刻在她的心中,后來被師傅拉扯長大,耳濡目染中,也想為蒼生大義而活,但他其實(shí)沒有這么遠(yuǎn)大的抱負(fù),更小一點(diǎn)的,她只是不想要自己所愛之人,再像當(dāng)年一樣的在她眼前死去。
其實(shí),她更像是普通人,也擁有自私的一面,心里永遠(yuǎn)有個念想,只要平平安安,所以在她說出他不會死的時候,居然有一股莫大的慶幸,緊接著就是涌起的罪惡感,不停的重復(fù)兩種糾結(jié)的情感,最后情感戰(zhàn)勝過理智,她還是想要他活著贖罪。
她也是救下過一個人的……——正文完——